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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六七岁的样子吧,有一天饿得不行了,大队部煮了红薯粥,他也去排队分得一碗,走到村里那个木桥上,手一抖,一碗粥眼看着掉进了河里,他转过身抱着我抽搐,哭的力气都没有了。我也难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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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的是我爸,说这话的是我奶奶。每次说到这个,我就心酸得不得了,多想抱住这个无助的小男孩,安慰这对可怜的母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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爸爸在家里是老二,是奶奶捡来喂大的,奶奶家的老大是个女儿,女儿之后再带不上孩子,有人建议她收养一个,这才从邻村的一间茅草屋里带回了我爸,那时我爸刚生下来三天,他的妈妈三天前生他的时候没了。收养了爸爸,奶奶居然就生了好多弟弟和一个妹妹,加上我爸,活到今天的有七兄妹。这么一来,十多岁的时候,爸爸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。( C) a9 H% l- W7 E
' E/ ]* }7 [: m# \3 a爸爸做过铁匠和木匠,酿过酒,办过商店,开过录相馆,还当了十多年建筑工头,挣过钱,也破过产。最难的是我上大学那会儿,一个工程填进去所有积蓄,对方跑了,大一的学费是我和他一起去银行贷的款,我读的艺术专业,两万多块,爸那时脚受了伤,拿着那些钱一瘸一拐走出银行大门的样子,我一辈子难以直面。 1 h. Z1 C) H4 D+ G1 \ X
在我们那个小地方,像我爸这样的人,也算是“大起大落的人物”了,远的近的都敬他也畏他,村子里有个男人不赡养父母,我爸一听说,跑人家屋里把那个男的揪出来就揍。 , h7 ~) q o0 q
爸和住在村子背后山上的那些彝族人关系特别好,人家看得起他义气,他也喜欢和彝族汉子喝酒,我家开着酒厂的时候,那些人总来佘酒喝,喝得烂醉,醒来多半忘记酒是佘的了,爸也就算了。不过每到火把节,我家总能收到彝族朋友送来的羊腿,最多一年收到二十只羊腿,妈看着直发愁,爸就叫来村里人,二十只羊腿下锅,大家稀哩哗啦一天就消灭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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爸长得帅,像维族人,眼睛大而且深,眉毛浓密,鼻子挺阔,因为上嘴唇有一道年轻时上山砍柴留下的刀疤,所以一直留着胡子,他话不多,沉默的时候脸上看不出表情,这样一来,难免有威严的气场,小孩子都怕他,有一个表妹小时候一见到他就会哭。但爸其实是温和的,喜欢唱歌,喜欢做家务,更喜欢一边唱歌一边做家务,一个恒久的印象就是:清晨,我在半睡半醒时总能听到我爸在清扫院子,一边清扫一边哼着歌儿,多半是《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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爸还会拉二胡,拉得也不错,那些年村子里是有文艺演出的,爸当然是主力,还代表镇里参加过市里的文艺汇演,听我妈说我爸年轻的时候还有一把小提琴,娶我妈时卖掉置办新房了。 4 p _" U/ q7 V E
总之,爸在我心里是接近完美的,他也是我心目中绝对的大人物,他高大,坚定,有责任心,能吃苦,宽容,忍让,也有脾气,会生活,像一座山一样安放在我心中最特别的位置,特别感谢上苍让我成为他的女儿,如果说我的性格里有那么些让人喜欢的宽广和温和,这多半来自我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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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接到爸的电话,他在老家翻修房子,拿起电话就不停地说啊说,从房子的结构说到工人家里发生的事情,从天气说到与邻居家因为什么事引发的不愉快,从新酿的一坛麦子酒说到最近的一次牌局,我不停嗯哪嗯哪地应着,一边应一边想,爸爸老了,电话那头是一个可爱的需要呵护的小老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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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在你的世界里最高大最坚定的男人,慢慢变成了需要你去关怀和照顾的老人,这是生命的必然过程,也是人生最大的悲凉,是不能承受之重。 1 f8 h! d$ b3 x
又想起那个捧着一碗红薯粥过木桥的小男孩,想象他一双小手紧紧捧着碗,小心翼翼的样子。 ; F# g6 c3 p7 t. }# X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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