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学理工的——

蝴蝶梦

我住的公寓很大，是学校的房子，有10个房间，每个房间里住一个人，有男有女。我在这个公寓已经住了三年了，长得让我都不好意思。其他的人来来往往，住半年的、一年的、最多两年的，来无影去无踪，像个传说中的纽约客的样子。只有我，死皮赖脸地，一住三年，而却还要住下去，简直是一棵树，种在了这里。

最近有一个中国人搬了进来。他住在靠门的一个房间。我是路过他房门口，听见他的中文电视声音，判断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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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天，我在走廊里碰见他。高高的个子，但脸庞还是稚气，大约是刚来的。我直视他，脸上准备好了一个人气腾腾的笑容，但是他低着头，旁若无人地从身边檫了过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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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孩子，我有些气恼的想。肯定是学理工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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认识我的人都知道，我这个人很爱笑，而且是一点也不偷工减料的那种笑。以前我有一个男同学，有一天给我打电话，说：我昨天碰见你，你对我笑了一下，我跟充了电似的，高兴了一天半。这句话被我广为传播，直到一天半被如愿以偿地传成了一年半为止。在这种情形下，可想而知，碰上这么一个愣头青，我很有点怀才不遇的恼怒。

以后我经常在走廊里碰见他，他还是那副旁若无人的样子。我很想劝劝他，让他面对现实：哥们，其实我想对你笑，并不是想向你推销牙膏、电饭煲什么的，只是我们一不小心住到了一起。在这种情况下，我们之间的这个微笑，是迟早要发生的事。既然是迟早要发生的事，那就长痛不如短痛，早点把这个问题解决了。不就是牙一咬，心一横，笑一个嘛，有那么费劲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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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他还是看也不看我一眼，愣头愣脑地在公寓里走来走去。我也开始装糊涂，像走在大街上一样对他视而不见，虽然我们宿舍的走廊不是大街，事实上比大街窄了几十米，窄到一个人给两一个人让道时，都要侧过身去。但是我没办法，我总不能冲到他眼前，用我的老虎钳，在他理工科的脸上，钳出一个龇牙咧嘴的笑吧。

终于有一天，一个短兵相接的时机到了。

那天我们一不小心，同时撞到了厨房里做饭。众所周知，做饭是一件费时的事，这就造成了一个局面：我们必须同时在厨房里呆上一刻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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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刻钟啊。和陌生人呆在两米的距离之内，不说话，各自挥舞着一把菜刀，当然是一件恐怖的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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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分32秒的时候，我终于憋不住了，我决定投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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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刚搬来的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你是学什么的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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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物理。”

哈，学理工的，我说了吧。

“你以前是哪个学校的？”

“科大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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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问一句，他答一句。我再问一句，他再答一句。然后呢？没有了。还是不看我，还是面无表情。我立刻觉得特没劲。他得学了多少物理，才能把自己学成这个样子。

我只好闭了嘴，继续做我的豆腐。爱说话不说话吧，爱笑不笑吧。不就是个冷若冰霜吗？世上无难事，只怕有心人。我也不是没人笑，你不稀罕，还有人高兴一年半呢。真是的。

“你，你，你做的是豆腐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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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端起做好的豆腐，向厨房外面走时，突然听见这个学物理的小男孩结结巴巴地说。我一回头，看见这个高高的，胖胖的男孩，他有一张稚气的脸，脸上涌现出一个憨厚的、紧张的、但是确实没有偷工减料的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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蝴蝶梦

外一篇，来自亦舒的蝴蝶吻：

蝴蝶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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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S# h/ j! T3 \2 F' t% @ 　　我从一间酒吧把他带回家里。  

　　我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。  

- j, W2 e& d& Y( ?/ y% d　　圣诞节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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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下雪。  

　　我寂寞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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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M. Q7 D, V6 g# _1 s# i) ]& q　　苏珊叫我到她家里去渡圣诞，我拒绝了。寂寞算什么呢？我不想去麻烦她家人。她是英国人，我是中国人，在英国人家里住，干什么？我拒绝了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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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所以我一个人在家里坐着对着着一桌的笔记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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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然后就下雪了。我静默地隔着窗口，看看雪纷纷的飘下来，雪白的，渐渐铺满了树干、马路、车顶，一切都是雪白的，我是这样的寂寞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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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U% a  k8 e9 G# Y# q8 E　　我穿上皮大衣，拿了锁匙，闭门出街。圣诞节。我是这样的寂寞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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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忘了帽子。但是雪从来不惹人讨厌。貂皮的好处是不怕水。我有这件极好的白貂皮，拖在地上。同学永远以为是尼龙毛，我穿它，当一件烂牛仔外套一样的穿它。真是好大衣，保暖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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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V2 a3 F4 m2 V; {8 h  b　　我从街尾一直走到街头。  

7 g. Q2 x) N8 F7 \% ~6 P; u! v　　我是这样的寂寞。雪下得像电影里的景色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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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p, q+ t/ r4 a　　雪一直落下来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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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^! L: l! E& A1 b: B　　然后我经过了一间酒吧。  

　　“红狮”，招牌说。  

　　每间英国酒吧都有类似的名称。“红狮”、“白马”，真讨厌。但是。我想喝点酒，喝醉了也好，反正明天也没事做，喝醉了也好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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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推门进去，人气烟气暖气袭人而来。我的黑头发，吸引目光。我脱了大衣，搁在椅子上。酒吧里人真多，而且都是半醉的。酒保过来招呼我，我说：“你那瓶最好的XO，满满的给我一杯。”  

　　他惊异，问我：“你几岁？十八岁了吗？不足十八岁连啤酒我们都不卖的。”他们永远以为我只有十六岁。  

/ r6 Y' ^. \' R5 r4 r　　我说：“相信我，问女人年龄是不礼貌的，但是我够大了。”  

# L- n; @3 ~" n4 R& F9 W　　他犹疑了半刻，因为是圣诞节，他给我倒了满满的一杯，我把钱给他，留下很多小账。我默默的喝酒，默默的打量身边的人。他们都是情侣，握着手，脸碰着脸，吻了又吻，吻了又吻。我微笑。微笑别人的幸福，微笑自己的寂寞。一个圣诞夜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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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唱片激起真吵，但歌却很好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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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E+ L+ l0 m- B  I　　我默默的喝着酒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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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w+ ?4 P* d7 B" c　　然后在抬眼之间我看见了他。  

; S0 t$ w! @/ k$ Q　　他坐在我对面。“对面”是酒吧的另一头，有十码远，但是我看见了他。因为他也在看我，他有一张美丽的脸。外国男孩子的脸都是惊人的美丽，他也不例外。他年轻，这么年轻。十八？廿岁？眼睛这么大，脸色是粉红的，头发极短，真例外，贴在额边，稚气得紧。他这么清洁，少有的清洁。他在喝啤酒。只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。而且他也单独一个人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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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微笑了。向他扬扬酒杯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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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动动嘴角，那薄而且好看的唇像婴儿一样的动人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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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i& a' m# @' g1 S* z# U　　在整间酒吧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是没有伴的。  

) p4 }' Z& |$ g　　我这样寂寞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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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为什么不呢？  

8 G9 k3 a% e" k/ M' _! P/ A　　我犹疑了一刻，喝完了一杯拔兰地，再要了半杯，我向他走过去，拖着我的大衣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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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酒吧挤，他让开了一半高凳子，我坐在他身边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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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低头看我，我抬头看他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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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}' V* \  X4 L3 u9 V# w  v  u　　他这么年轻。  

' n* \% H9 @) V$ P4 p! e　　他连十八岁也没有。我晓得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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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 s5 i: W  T3 q0 E　　他的睫毛长得像洋娃娃，前半截因为太阳哂，退成金色，只半截还是咖啡色的．长得像假睫毛一样。真漂亮的男孩子。天晓得我从来不混外国人。但是今夜，今夜例外。今夜我特别寂寞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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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为什么不呢？  

& |# N: L; |6 A: U/ t　　他的肩膀相当宽，却带着一种孩子气的柔和，T恤是短袖子的，手臂也很柔和，闪着金色的汗毛。他给我一种孩子的感觉，如果我不寂寞，我真不好意思碰收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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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B2 v( c0 x) m& \9 U　　“你好？”我问。  

　　他点点头。  

　　“很热闹。”我说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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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]8 F, Y5 m7 P8 h- J' p4 R　　他点点头。  

* y& k# J2 R0 D5 T' f　　有人从我们高凳子边挤过，我几乎坐不住，他用挽住了我的腰，我轻轻说：“谢谢你。”我握住了他的手，他的手很强壮，很给我安全感，我不想放开它。我握住了他一只手指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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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微笑，他说：“你不贪心，握一只手指就够了。”  

　　他很幽默。我也笑了。  

　　“你是中国人？”他问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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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点点头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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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你有很美丽的头发。”他说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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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谢谢你。”他们都喜欢黑头发。  

; H3 E, I. W1 ~) S1 C　　我喝完了另一杯拔兰地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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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l; O  A' F3 Z7 A　　“当心警察抓你，乱喝酒。”他说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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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笑，“你几岁？”我问。  

: z- K6 g' ^# C) T( H　　“十月已经十八岁了。”他说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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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为什么一个人？”我问。  

　　“离开了家。”他说“所以一个人。你呢？”  

  u# V9 F- O) d, I( U0 C7 X　　“我没有男朋友。离家一万里。”我答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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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吻了我的脸颊。在圣诞夜，每个人可以吻每个人。其实这些英国人，每个人每一天都可以吻每一个人，他们根本不在乎。只是我在乎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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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接受他的亲吻。他的睫毛，在我脸上闪着，像一只蝴蝶的翅膀。  

　　“谢谢你。”我说。  

7 v% K( m) G7 {- |0 a1 y　　他微笑，“闭嘴。圣诞节，一个人，当然我应该吻你。”  

　　“你叫什么？”我问。  

. H8 X/ Z$ G$ O7 u7 B% I7 ^　　“史提芬。史提夫，史提维。”他说“我不在乎，随便你喜欢叫我什么。”  

　　“我的名字，你要知道我的名字。”我问。  

　　“当然，你这傻蛋。”他指指我的鼻子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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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乔。”我说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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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你应该叫莲花。”他说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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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\1 Y5 y" Q4 ?* H0 Y　　“这是电影里的中国名字，我是真人。”我说。  

　　他点点头。“乔。”他又吻了我的脸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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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?& e/ t! d% V# w　　他的长睫毛。蝴蝶的翅膀。冬天没有蝴蝶，他像春天。  

　　我心里叹了一口气。他年轻。大年轻了。而且短头发，而且如此温柔可亲。而且我是如此寂寞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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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酒侍敲响了小钟，酒吧要关门了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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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看着他。他的脸是圆的甜的。奇怪，我一向喜欢纤秀瘦削长脸的男孩子，但他是例外，他长得实在大好看。  

　　为什么不呢？  

/ M' m8 Q: G9 u- C8 H! X  b　　我问：“你要不要上我家去？”  

　　这是危险的。但是我相信他。他可能谋杀了我，但是我不介意。我相信这一个外国男孩子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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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^. i; d  b6 T* @$ ?7 W　　他大方的点点头。“好的。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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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穿上了大衣，他穿上他的，我们走了出去。他的大衣只是一件普通的帆布外套。我笑我自己，只不过是为了寂寞，与一个这样天真原始的男孩子走在一起。只不过是为了寂寞。我为寂寞常常付出巨大的代价。我理想的男朋友是开费拉里狄若的原子物理博士，闲时看红楼梦，左手戴白金薄表，右手戴银手镯，三十二岁，浓眉郁睛、苗条灵气。这才是我理想的男人。我与这个十八岁的外国男孩子在一起干什么？只不过为了寂寞。我叹一口气。但他是温柔的，婴儿般的好看。  

　　雪一直落下来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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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N* }: j4 X5 d) Q/ t) V7 g　　因还差强人意。我没有后悔。  

4 Q, c, u) [% @2 F6 o　　我们步行到家。我开了门，请他进去。屋子里很舒服很暖。我问他要茶要咖啡。他说咖啡。我还是喝拔兰地。他看了看屋子。这间屋子是美丽的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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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`" f2 A7 B. i5 M2 t　　“你何以为生？”他笑问。  

　　“我的父很有钞票。”我坦白的说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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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嗯。”他说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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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年轻，但是倒不幼稚。他们都异常的早熟，这么高大，这么漂亮的身段，却只有十八岁。  

　　我们一起坐在沙发里。  

　　我们该说些什么？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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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又吻我。这一次在唇上。  

- B. C# ~# b; \3 v　　我把手环着他的腰，他的腰比一般英国女孩子还要纤细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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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K& o  c' {7 T- T! @) S) M2 f0 `　　但是他到那里就停止了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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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L2 B8 `" h# _# C/ G8 I3 H. h　　他让我的头靠在他的胸前，抓着我的黑发，吻我的脸，到那里就停止了。他甚至没有把手搁在我胸上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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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r7 y7 X+ K" ~( f; S& Y9 i　　我半醉，但却还掩不住惊讶。  

4 A: R' D  l4 w' C　　我看着他的灰蓝眼睛，他的长睫毛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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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d5 j7 P+ v0 ]4 }  D  D1 g; U　　他明白，他轻轻的说．“你有点醉了。我不想趁这种机会占你便宜。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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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k" N+ o# Z7 \6 ~4 s　　我笑了，天下有这种男孩子，而且在外国。我说：“我比你大很多年，史提芬，比你大很多。”  

　　“年龄没有关系。”他仍然很轻柔。  

　　“史提芬！”我略略提高了声音，“你不是在说笑话吧？”  

　　“不。”他冷静的说“我是处男。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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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笑了出来，当天方夜谭似的听着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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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o, r0 X- t, K' J; n: a2 Y& u: z" M　　“我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。”他没有生气，继续说下去，“我不喜欢随时随地与女人跳上床。女人引诱过我，有些年轻，有些比较老，但是我不干。”  

$ ]4 ~# O7 x2 F2 V- p+ B　　我当奇迹似的睁眼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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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我太老了？”我问。  

* P+ I6 U; v, ~　　“你看上去只有十六岁。”他吻我的鼻子，“只有十六岁。而且你很美丽，而且你很性感，而且你相信我。所以我答应你的邀请，我来你家陪你，就这样。”  

　　“这是是侮辱。”我笑，“我实实在在想引诱你，我运气不好，如果是其他男孩子，只消三分钟好了。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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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那倒是真的。”他的微笑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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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V+ [6 _' ?0 F. R; m: b0 p　　一个婴儿的微笑。  

　　他颇令我迷惑。  

0 q+ h7 q5 U5 {; ^2 b$ v, S　　我还以为他是一个极之普通的男孩子呢。  

　　然后我明白了一半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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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 G1 }/ \! W* Q8 m　　我问“你是同性恋？”  

% ~7 w  h6 X6 \* k1 H1 a. A+ A　　他没有回答，他微笑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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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耸耸肩。“你一定是。”  

　　“也许我是。如果我不是同性恋，怎么抗拒你这样动人的女孩子？”他柔和的说了句笑话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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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g) O" J4 ?9 E# w0 i8 D9 P$ @- s: Y6 I　　“我并不动人，至少没有打动你。”我转身说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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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m) D5 |; ~! h# P4 p$ v0 p; z) R　　“我与他们不一样。”他说：“我告诉了你。”  

　　我笑了，“也许这还是我的运气，我们可以说话。”  
* @! d7 E6 ?7 j# \7 d: K
9 _2 ~1 N+ ]+ _$ M% g　　“说话？你是大学生是不是？你有一个有钱的父亲是不是？我什么也没有，我们说什么？”  

　　我凝视他，“你可爱。我爱你。”我是真心的。他是这样的忠实、简单、纯洁、美丽。与阳光，与白雪可以相提并论。这样的人不多了。是不是因为他特别年轻？谁介意他是不是同性恋。我拥抱他，如拥抱一个小孩子。  

# [# o4 r9 g2 i( `( `　　“我爱你。”我重复，“而且我没有喝醉。”我说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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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x$ m: Z1 m% Y3 ?& n; e　　他微笑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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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希望我有故事可以告诉你。”我说：“怛是我没有故事，你呢？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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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父亲与母亲离了婚，我离开家，母亲重婚，邀请我去观礼，我拒绝了。自十四岁开始工作。我是一个木匠。现在想到餐厅去洗碟子。”他说：“这是我的故事。”  

; y& _1 g8 U" u7 [3 L: C　　可以相信吗？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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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大概是可以的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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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 K% h1 e' X2 M( Y　　他没有必要对我撒谎，一点必要也没有。我相信他。而且我爱他。真的，一种根本性很原始的爱。我不相信他是一个真人。坐在我对面，大家都半醉，没有其他的人，居然彼此规规矩矩的端坐着，偶然吻一下对方的脸，老天，这一定是一个梦，圣诞节的梦。不过至少这个圣诞不寂寞了。至少我有一个说话的对象。  

) [4 a2 ~/ y1 T$ @2 h7 i4 R8 p* _　　“这是一间美丽的屋子。”他说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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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q: I6 F, V: W% d* T　　“唔。每个人都这么说。”  

　　“住在这样的屋子里，应该很高兴。”他说。  

9 z; D9 E! H1 Q$ M& d8 F: x' x　　我笑笑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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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?- @+ F; }: l! v; v* Z( E5 s% }8 D　　“有钱的人，”他说：“当你们不必愁钱的时候，其他的烦恼就跟着来了。”  

$ s* E" V* a. z. _# t) o" p( h( _　　他大概是说得对的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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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但是寂寞呢？寂寞又如何。  

* V% Y& T; ?, Z' O$ H　　一个象他这样的男孩子。他懂得什么？他像一头小动物．不过为三餐烦恼，进酒吧喝杯酒，他懂得什么？他有另外一个世界，他自己的世界，他自己的律法，但是他不侵犯人，他有一套好的律法，但坦白的说，象他这样的活着，与一棵椰菜有什么分别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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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妒忌。  

- R: [5 Z& A, d( y, {　　我希望我是一棵椰菜，不用思想。  

　　我希望我的兄弟们不是化学工程师、机械工程师、飞机工程师与大作家。我只希望我是一棵椰菜，一棵快乐的椰菜。像这个男孩子。  

　　我把炉火拨高了一点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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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R  x) Q" I/ Y( K8 l, E* C　　他问：“为什么这发多镜子？而且放置的地方都很特别。”  

* w+ D9 L. D; b+ u8 g% J8 n. ~: x　　我答：“我一个人住在这了，是不是？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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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R4 I- P/ w1 y5 L3 }2 D　　“是。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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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N0 u1 d, D3 P. ~+ F5 Z　　“我常常照镜子。看到自己的脸，我知道我是存在的，我喜欢看到我的脸，明白吗？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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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W; q3 ]$ a  I  p, X　　他不明白。他摇了摇头。  

- s( f2 k) Q8 D4 t' _! j' k* O　　我垂下了眼睛。  

　　没有人明白。  

0 [. S( c7 {, Z  W" `　　所以我们开始谈一些简单的问题，像“你有女明友吗？”  

　　“没有。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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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为什么？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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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 @1 ~2 a3 P( ^  E3 a8 X　　“我不喜欢女孩子。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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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你喜欢我？”  

+ R, ~7 v2 {) i- }& h　　“是的。”  

5 z: x9 }: T& q4 F) D. J　　“为什么？”  

/ V% K' T; o5 o( q　　“我不知道。”  

　　“你有男朋友？”我问。  

, X4 M! Q5 q# S　　他抿着嘴微笑，“你又来了。”他说。  

　　我总觉得他是一个同性恋男孩子，他不承认，也不否认，我可以猜想得到，只是这种事很难猜就是了。  

　　但他的身体是温暖的，他的手也暖，他是一个人。在这样的夜里，我需要一个人。我的酒已经醒了。他叫史提芬，朋友叫他史提维。  

+ K8 S( |7 ]- I( q　　我现在该说什么？我带他回来，不是为了说话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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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b8 o4 s1 \7 o- E  I　　我应该告诉他，我以前的男朋友？我们如何开始。如何结束。我委实不知道。但是我想把他留在屋子里，像一样宠物，因为他是这么可爱。一个人寂寞的时候，常常有奇怪的念头，奇怪的想法。  

　　“我希望我可以把你留在家里。”我说。  

　　“我认为英国政府不会让你这么做。”他说：“你留过多少个男人？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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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B( @. ~# U& b　　我笑。  

$ i# z" K) H/ h4 m5 V  C8 j　　这间大屋子，真的只有你一个住？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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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点点头。是的。我原来可以把房间都租出去，一间间的租出去，我会发财，但是我却不想这么做。因为我与人相处得不好。与中国人住，闲话多。与外国人住……我不知道。其实这些日子来，我与外国人相处一直不好，学校里所有的场合我都缺席，但是这个史提维是例外。  

　　我握住他的手，我希望他会明白，其实没有多少人来过这间屋子，其实我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随便，其实……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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$ ]3 r. O3 @) ], d7 V　　我不想解释，其实我根本如实一切人想象中的那个人，不过基本上我懒，懒得解释任何事。随他怎么想好了。多年之后，他会想起，有一个圣诞晚上，他是与一个中国女孩子渡过的，大家面对面坐着，谈了很多话。  

　　他说“当我在伦敦。我一个人，走遍了所有的小巷大街，走遍了每一个角落。我常常想，如果有一个人陪我走就好了，我想有一个人陪我。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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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?* ]. W  |! I# S　　我站起来，“我们□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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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K* F& @. w# p2 P: z　　“7b在出去走路好了，我陪你。”  

　　“真的？”他抬起头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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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当然！”我抓起了大衣，“来！”  

3 D* E4 q/ D0 x! |9 {9 G. }. ?) T% R　　他笑了。我肯为他的笑付出任同代价，像这样的笑，这年头往哪里去找。外面冷。我拿出拔兰地，就着瓶子喝了两口，我咳嗽了两声。  

  V$ H7 Y) {% H4 B2 p3 K　　“来吧！”我说。  

+ _- l% O& t9 U- ?0 G　　“你没有喝醉？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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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r( ]2 u5 u+ A+ O9 z　　“没有。”我摇头，“没有。”  

" F8 N2 K# Y1 T! T6 v2 i9 Q　　我们又到屋子外面，雪停了，但还是真的冷。我把大衣领子翻起来。他把手臂绕着我。我们其中有一个必然是醉了。这么冷，不躲在火炉边，这样走在外边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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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说．“我真希望你可以永远陪我走下去。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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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我尽力，只是我会累，一累你就得背我。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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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又笑。他那婴儿式的笑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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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们一直向前走着，他叫我照马路当中的白线走，如果没有醉的话，一定可以走得笔直。我歪歪扭扭的走着，但是我姑终否认我喝醉了，我们笑作一堆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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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忘了手套。我常常忘记手套，他把我的手握着。我们像老朋友一样，好像已经认得了十多年。我连他做什么工作都不知道。他真的只是一个洗碟子的男孩子吗？  

　　走得累了，我靠在灯柱上，喘着气看牢地。我呼出来的气是白色的。他把手插在口袋里，也看着我。他的脸漂亮得惊人。我后悔我长得不好，对他来讲是不公平的，因为我看到的比他看到的好看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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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皱着眉头。  

3 o9 V% u% W' A3 D4 P! h7 S( x　　我在想，如果这世界有如意的事，让他是一个学生吧，让他是一个博士吧，医生吧，那么我们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。然而他是谁呢？我只能与他在一起，一个很短暂的时刻。但没有后侮。没有后侮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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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f+ v  o+ U/ x　　“你疲倦？”他把我脸前的头发一条条的拨开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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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^! e8 i7 G* P　　我摇头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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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走。”他笑道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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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们一定走了两哩路了。我看我的手表。但是我腕上没有表，一只叫贼偷了，一只在学校丢了，我一只手表也没有。我想空把已经两三点钟了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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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史提芬。”我说。  

　　“什么事？”他低下头问我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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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 f% K5 l7 Q, v, x+ a; q2 K　　“没有什么，那不是你的名字吗？史提芬？”  

　　“是的，是我的名字。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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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I5 S* v1 }  V1 [) y$ n　　“史提芬。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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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V: Y; O3 j0 f　　“很对。”  

% U) P, @6 t6 y" J; e4 {　　“史提夫。”  

　　他笑，“你疯了。”  

　　“名字是给别人叫的，史提芬，史提夫，史提维。”  

, x1 p$ C4 p+ W) E2 v7 @　　我握住他的手，这一次不只是一只手指，整只手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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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 V( _4 S. \4 z6 }+ {　　他微笑，“你开始贪心了，开始是一只手指，后来两只，现在整只手。”  

　　我笑，弯着腰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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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}2 z: I3 E! r* T  o0 `　　“你只是一个孩子。钱惯坏了你。我希望你穷一点，如果你是一个女侍，一个女工，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，永远。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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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结婚？”我问：“如果我不是大学生，如果我是一个女工，你会娶我？你会？”  

( V) Y1 D4 e. A　　“当然我会娶你。我们养一个孩子，蓝眼睛，黑头发。”他抓住了我的头发，“没有比黑头发更美丽的头发了。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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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I7 z$ X6 o  i% C　　“但是我不会看顾婴儿。”我说：“我不会煮饭，我不会。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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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B* T' m! V5 b  k　　“因为你太有钱。”他又指着我的鼻子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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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i: n& b: q) g: A( h( v: u7 l. a　　空气真冷。一定有零下三四度，但是我站着说：“不，我并不有钱，只不过我父母想我在外国过得舒服一点，如此而已，为什么不？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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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我每天工作十二小时，我每星期拿十五镑。”他问：“你一星期用多少？”  

2 m$ t, o0 m! S0 c0 l  I, ^　　“我不知道一个星期用多少。但是我知道一个月用多少。”  

　　“多少？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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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 X5 j8 ?& D3 \- _% h　　“每六个月，我用一千镑。”我解释，“不包括租钱。房子是父母买的。”  

　　“钱哪里去了？”  

　　“买衣服、食物、啤酒、电费，各式各样，笔记本子，什么都要钱。我不知道，钱就是这样花掉的，我不浪费，真的。前几天我买了几双皮鞋，当我寂寞的时候，我就走出去买皮鞋。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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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你大概还开车吧？”  

　　“是的，莲花欧罗巴，黄颜色的。”我说：“我不大开，我怕撞车。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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+ `5 k  t! Y- u7 \　　“你知道我是个一无所有的人？”他问。  

, K6 M. E; W1 G0 j4 J! w　　我们仍然走着。路长得不像话，真下像话。天气也冷得不像话，我几乎躲在他的怀里走着。  

　　我说：“史提夫，你下知道你有多富足，我希望我是你，我希望我是一个男孩子，我希望我独立，我希望我是你，在这个肮脏的世界维持纯真。”  

  Y3 m1 h. `5 Z: q# J　　他苦笑，“你不知道生活是怎么样的，你真不知道。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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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^# h* T6 W+ `/ _& S　　“我知道。但是他们把我放在暖房里，玻璃暖房，我知道外边的世界，我看得见，我只是接触不到。”  

　　“你的手，它们太小了，它们不是工作的手。”他说：“你的指甲，它们这么修长，我喜欢这个颜色的指甲油──你真的不是个公主？”  

  c# x" p8 A* S7 ~　　“不，我不是。”我说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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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你累了？”他问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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) W0 c- M! ?8 f4 F( L, k5 J/ @　　我终于点了头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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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a& I7 z' e7 N% k$ O9 e　　“转回头。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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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|. \% e/ E2 b6 @1 q% j$ A( Z　　我们往回路走。  

  o% c2 Q, v6 b) p　　他说：“这是我会记得的圣诞。”  

　　“也是我会记得的圣诞。”我说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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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你不会记得我。当假期过去，你会回到同学身边去，你会忘记我。所有的大学生，你们谈你们的功课，考试，将来，你不会记得我。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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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 P/ c) A5 a8 D( h' J　　“不，史提夫，不。每个坐在饭堂里的都是博士，我痛恨他们，与他们的虚伪。理工学院、剑桥、牛津、皇家学院、我对他们厌倦，真的，但是我会记得你，史提夫，真的，不骗你。”  

　　他吻了我的唇，在路上。  

# v! ]* I' P* t+ q# t3 b3 ~! }　　他是一个清洁的男孩子，清洁，心里，外表。  

　　我们走回家去，我几乎冻僵了。开了门，我又喝了几口拔兰地，我脱了外衣、衬衫、裤子。只剩内衣。我没有喝醉，我只想上去睡一觉。炉火很暖。这是一个好房子，每个人都这么说，一点也不错。太舒服的屋子，不论外面的温度是多少，里面永远是七十五度华氏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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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 x+ E* C  s3 a　　“我去躺一会儿。”我说：“五间客房随你选一间。”  

( [0 w3 z5 M9 Q　　他垂下了眼睛，睫毛重得抬不起眼来。  

　　“我可以与你睡同一间房间？”  

　　“当然。”我说。  

　　“你没有醉？”  

　　“没有。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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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Q+ c" M9 t! f  g% Z+ j　　我们走到楼上去。我翻开被子钻进毯子底下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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+ \2 H0 X0 g4 U3 d　　他脱了大衣，他的衬衫，他的牛仔裤、他的靴子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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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我们只是真的睡觉。”他声明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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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 [8 `: P& u4 K8 q2 U$ c5 i3 D　　我笑，“我不会强奸你，放心。”我转脸向墙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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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v! q; L( u" c" t. m　　他睡在我身边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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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看着他的脸，他看着我的脸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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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说：“史提夫，给我一个蝴蝶吻。”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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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h$ @" O# ]/ T4 b! e　　他吻我的脸，他的长睫毛闪在我的脸上，像蝴蝶的翅膀，我很快乐。我喝了半瓶拔兰地，我醉了。毫无疑问，我醉了，所以我很乖。他温暖，一切都这么美丽，为什么要破坏这么美丽的一夜？我疲倦。我在他手臂中睡着了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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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|9 b9 B1 H. l4 N( t; Y" ]　　第二天醒来，我伸手想碰他。  

　　他已经走了。他不在我身边，枕头是空的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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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U( b4 n+ _$ b/ v( t& Y9 Q　　圣诞过了，他起身，他走了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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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走了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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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{. Q" Z/ x3 N( F　　这么可爱的一个男孩子，他甚至没有碰我。他走了，他当然不会再回来，我以后这些日子，当然也不会再有机会看到他。但是我会记得他。我们走了那么的一段路，我们谈话，我们一起喝酒，最重要的是：他没有碰我。我会记得他，他美丽的脸，美丽的身材，他温柔的声调，他的长睫毛。  

$ Q3 r/ G) U0 B　　我把三颗安眠药含在嘴里溶化了，继续睡觉。  

　　他走了。我不知道他是几时走的，外面是这冷，但那是他的世界。我的暖房……我将会在我的暖房过一辈子。  

- v' {0 h' R# p/ y2 \$ t5 b　　但是我会记得他。他的蝴蝶吻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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死

...豆腐不是很难做的么 = =

依月之殇

死 发表于 2012-3-12 16:00 ...豆腐不是很难做的么 = =

& v# t  [! X0 l" ~1 J0 A小死每次都会在一篇浪漫的文章后面，提一个超级现实的问题。。。。

死

依月之殇 发表于 2012-3-12 17:32
小死每次都会在一篇浪漫的文章后面，提一个超级现实的问题。。。。

/ B- H; }- R. m...哈哈 因为不太懂文学...所以只有提点 复杂的问题了 = =

杜啸坤

看不懂，但是觉得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