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小说啦
考古手记(出书版)+番外 BY: 微笑的猫简介:
(本文通篇伪科学,请同志们擦亮雪亮的眼睛。)
文化似乎走的是一条消亡之路。
古来之道被时间与历史所泯灭,就像沙漠中的一条河,流着流着,便渐渐消失,或隐入地下,或化为水汽。它从哪里来?流经何处?沿途有哪些风景?不得而知。
所以要去找,沿着古老的布满沙砾的河床一步一步往回走,于是看见传统,看见人文,看见思想,见证每一次的辉煌与没落。
文物只是一个物而已,它身上所承载的过去,才是目的。
这就是考古。
(以上也是伪科学人品发作,善哉,善哉。)
第一章
1979,复苏年代。
父母儿女,不必互相揭发,大义灭亲;不必在高喊着毛主席万岁的同时,打断亲人的腿;不必再把毛主席像别在肉上;不必抓住教师无论男女先剃了阴阳头再说。
于是李长生教授噩梦醒来,平反了。平反后做通了学校的工作,组织考古小分队远赴西南边陲。
李教授六十岁,伏枥之老骥,××大学历史研究所文革后硕果仅存的最后一人(其余的都投了湖),在上级面前拍了胸脯:一绝不要国家一分钱;二绝不占用正常学习时间,充分利用暑假。
他在历史系里精挑细选了十个人,有男有女,行李包打好,浩浩荡荡准备出发,连火车票都买了,结果被一场壮行酒放倒了九个——据说是那盆炒螺蛳不新鲜。
李教授嗜食螺蛳,拉得几乎脱水,躺在医院里打吊针,挨个看着学生们蜡黄的小脸,嗟叹:出师未捷身先死,长使英雄泪满襟啊泪满襟!
幸存的是个男生。
但此君不安心吃饭,意图调戏饭馆服务员,被服务员她爸也就是炒菜师傅高举锅铲追出去两公里,慌不择路一脚踩空,光荣骨折。
于是一位前来蹭饭的小朋友脱颖而出了。
夏明若小朋友,漂亮而和善(?),一个人吃掉了半盆螺蛳,毫发无伤。
精钢铸就的肠胃钢精铸就的肠胃。
李教授两眼无神地望天花板:「不甘心啊不甘心……」
同病相怜的学生小史帮着他数药片,也叹气:「唉……」
夏明若颠儿颠儿地来探病:「李老师~~」
李教授有气无力:「坐……」
夏明若假惺惺嘘寒问暖说老师呀今天怎么样啊御体是否安康啊。
李教授翻翻白眼说夏明若,真不巧,你刚刚在走廊上望着挂水的同学们幸灾乐祸我全都听见了,他说夏明若我现在突然有个主意。
夏明若把水果罐头放下,说:「什么?」
李教授问:「你们所文革期间受到上级保护,并没有停止田野考古行为,你觉得你经验积累得如何?」
夏明若想了想,眯起眼睛一笑,也不客气:「领队应该没问题。」
「你真是不吹破牛皮心不死,」李教授掐着他的脸说:「那就请你当个领队,你代替我去云南吧。」
夏明若连笑容都不变,说李老师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,我先走了。
李教授一声咳嗽,小史立刻把夏明若扑倒在地上。
李教授说:「求求你。」
「你别挠我,哎呦,小史你这吃里爬外的……」夏明若手忙脚乱和小史纠缠:「李老师,我不骗你,我真有事,四川盆地那边发现了几颗疑似人类的骨骼化石,报告刚刚打上来,我们得和古生物所的一起去看看。」
李教授下床,趿着拖鞋、捂着肚子往护士值班室跑,一分钟后跑回来:「奇怪了,夏明若,你们钱老师电话里怎么说四川最近没发现化石呢?」
夏明若拼命推着小史:「哦,那我记错了,是新疆。」
「不巧我也问了,」李教授说:「新疆似乎也没有。」
夏明若说:「是辽宁。」
「小史你先出去一下,我和夏明若谈谈。」李教授说。
夏明若唧唧歪歪说我真有事,忙死了忙死了,李教授不管不顾地命令小史带上门。五分钟后门里传出夏明若坏丝丝的笑声。
小史把脑袋探进去:「笑什么?」
夏明若翘着二郎腿,叼了半只苹果对他做鬼脸。
李教授慈爱地摸着夏明若的头:「好,好。」
夏明若问:「就我一个去?除了我还有谁?」
「没有了,就你,」李教授说:「但考古所有几个人在那边,其中有我的学生,我事先已经联系过了,他会来接你。」
夏明若点点头算知道了。 小史上下打量夏明若,悄悄对李教授说:「就算云南那边有人接应,但您真打算派这小白脸去?」
李教授示意他附耳过来,语重心长:「野外生存,会遇见很多不确定的食物。你我吃了都会死,他吃了没事。」
小史恍然大悟。
夏明若吃完苹果,继续与李教授讨论本次活动的细节,直到护士进来赶人。
两天后,考古单人小队要上火车了,夏明若却差点迟到,一路气喘吁吁,手里还抱着只大花猫,看起来足有二十斤重。
「……」小史凝视着他:「我说,夏明若同志。」
夏明若搂着猫深沉地问:「什么事?史向东同志。」
小史说:「我向毛主席保证云南饿不死你,不用带口粮。」
夏明若边打背包边说:「这猫不能吃,能吃我早吃了。」
小史问:「为什么不能吃?」
夏明若把猫塞进旅行袋,咕嘟咽了口凉开水,神秘竖起一根手指:「史向东同志,因为那不是一只普通的猫。」
拖着病体前来送行的李教授这时没好气地说:「因为那不是一只猫,那是一只蛊。」
小史说:「啊?」
李教授指着夏明若说:「别问我,问他。」
夏明若特别得意,拉开旅行袋拉链,捧着猫脸问:「老黄,革命导师我可以指点这个迷茫的青年吗?」
大猫打个呵欠,懒洋洋看了小史一眼。
夏明若于是庄严地咳嗽一声:「那么史向东同志……」
小史突然站起来说你们坐,我先回去了。
夏明若抱住他的腿哀求:「听听嘛!话说了一半我憋着难受!憋到云南我就死了!」
小史寸步难行,只好妥协:「好吧,好吧,一只蛊。」
一只猫蛊。
这要从夏明若他爸说起。
夏老爸是明里头的无线电厂职工,暗里头的神秘文化爱好者,下班没啥事就鼓捣迷信的干活。十年后创办了国内第一批气功培训班,鼎盛时一人在台上发功,三千人接功,齐声颤抖着宣称师父啊俺终于开了天眼了云云。
就是这么一个介乎骗子和江湖术士之间的人物,竟然还是个作家,专攻地下文学。
由于刚刚经过文革的冲击,国内知道蛊的人少得可怜,出于启蒙人民考虑,夏大师呕心沥血,批阅三载,完成了《怎样科学养蛊》这部科普巨作,共计五千余字。刨去抄袭《怎样科学养猪》一文三千字以外,夏大师在书中倾注了他的思想。
比如蛊到底是什么。
蛊,据说是苗寨特产,从虫,从皿,所谓器久不用而虫生。也就是说蛊是一种虫,被传得神乎其神令人闻之色变的毒虫。
夏大师则把它科学化了,他说蛊就是作用于人体的有毒寄生虫。于是,中蛊就有两种情况:不小心吞食了寄生虫,不小心吞食了虫卵。
那么如何解蛊毒?
自然是吃肠虫清。
夏大师解决了这个终极问题后开始着手实践。
按照《本草纲目》的传统做法,夏大师找来蚊子苍蝇蟑螂臭虫屎壳郎等毒虫数十种,放进一只大罐,等着这些只虫大的吃小的,最后剩一 只活的,蛊就炼成了。
结果时间到了跑去看,虫没有了,剩一只耗子。
夏大师对罐底的大洞视而不见,一个劲嗥叫「嗷嗷嗷!成了!我炼成了!」,这时半路杀出了自家的猫,啊呜一口把耗子吃了。
于是夏大师便炼成了世界上最大的一只蛊,属猫科动物,哺乳类。
蛊是有了,但如何施蛊又是个问题。
按照夏大师的理论,只有两种方法,一,吞猫;二,吞小猫。
第一不可能,猫二十来斤呢,还那么多毛。第二也不可能,是只公猫。
夏明若挺真诚地问问小史:「你说怎么办呢?」
小史也挺真诚地冲他微笑,然后指着检票口说:「请您滚吧。」 李教授真是病得很受伤啊很受伤,两条腿虚得直打颤,偏还要拉着夏明若说个没完没了。
夏明若说:「您快回去吧,别累着了,我保证完成任务。」
李教授说不行啊,我还有好多事情要交代,说话间便要跟着上月台。夏明若拍拍他的肩:「您就信任我一回行不行?」
李教授看看这个学生的眼睛,突然松了口气微笑起来:「行啊,信你一回。」
他站在等待检票的人群中与夏明若挥手告别,不时被人推搡一下,胖胖的身体看起来有些笨拙,有些可怜。
夏明若一边走一边跳起来喊:「李老师再见!老师再见!」
李教授也踮起脚:「路上当心!」
夏明若把手圈到嘴边:「知道了!您回去吧!」
那胖老头挥手示意你去吧,然后目送着学生通过检票口向地道走去。几乎快看不见了,他又跳起来,冲到栏杆边上喊:「考古是科学!不是挖宝!你给我记住了!」
夏明若停住脚步,回头:「嗯!!」
上了火车,夏明若把行李塞在床铺底下,偷偷摸摸把猫抱出来,问它:「老黄,刚才老师说什么了?」
老黄喵了一声。
「你没听见?」夏明若笑嘻嘻:「其实我又没听见其实我也没听见。」
老黄在他怀里蹭蹭,又打了个呵欠,扭头看着窗外。
铁路沿线是一望无际明镜般的水稻田,在太阳下闪着光。
夏家的猫第一个窜出昆明站,夏明若背着接近五十斤的装备艰难地追:「老黄!老黄慢点!别乱跑!」
老黄才不管他,一溜烟小跑,乐滋滋的乐滋滋的跑开了。
夏明若大怒,咬牙快跑几步,一把揪住老黄的后脖子,刚想喘口气,却看见驶向博物馆的公共汽车绝尘而去,只好又接着玩命儿狂奔,不久便被行李压垮,扑通一声倒在大马路上。
街上人呼啦啦围过去:「死了没?死了没?」
夏明若猛然抬头,伸手:「车——————!!」
「还活着。」昆明人民松了口气。
夏明若艰难地撑起身子,几乎被压扁的老黄残喘着从他身下爬出。
人们把夏明若从地上搬起来,有个知识分子模样的问:「小同志你要去哪儿?」
夏明若说:「省博物馆。」
「嗯?」那人说:「巧了,我也正是去博物馆开会,来来,我帮你拿行李。」
说着推了辆自行车来,不容人客气便把大包小包全捆在车架上,夏明若抱着猫忙不迭道谢。
知识分子样的中年人问:「你也去博物馆开会?」
夏明若摇头:「去找人。」
中年人刚想问找谁迎面便走过来一个人,远看像捡破烂的,近看才发现年纪轻轻,是个挺好看的青年。
这青年高个子长腿,拎着网兜扛着蛇皮袋背背挂挂不知道多少行李,正埋首走路,一抬头见了夏明若便猛退数步,「嚯」一声大叫:「他妈的竟然是你!!」
夏明若赶忙揉揉眼,一看:「他妈的!」
那人说:「你奶奶的!!」
夏明若说:「你舅舅的你爷爷的!」
中年人低头:「咳……」
那两人立刻不吵了,一人看一个方向:「哼!!!」
青年对中年人毕恭毕敬喊了声:「孙明来老师。」
孙明来问他:「楚海洋,你这是要去哪儿?」
楚海洋看看夏明若,然后斜眼望天:「我突然不想去了。」
夏明若也眼白多眼黑少:「去了也是个累赘。」
楚海洋说:「我都懒得理你!」
夏明若说:「我又不认识你!」
楚海洋说:「你谁啊?断奶没?」
夏明若说:「你爸满月时我还去喝酒来着。」
孙明来说:「咳!!」
夏明若找帮手,跳到他身后问:「孙老师,这人是谁?」
孙明来说:「你们都吵半天了还来问我?科学院考古所的楚海洋同志呗。」
楚海洋这才想起来还没有介绍师长,便压着夏明若的头对孙明来一鞠躬:「这位是省博物馆的孙明来老师。」
夏明若喊声「老师好」,便强着脖子与楚海洋拼蛮力。
孙明来也没有办法,苦笑:「我会议要迟到了,你俩到底怎么说?」
夏明若把自己的行李卸下:「老师您先去吧,别担心我们了。」
孙明来迟疑说:「真没事?」
「没事。」
「……那好吧。」孙明来骑上车,走了十来米又对他们喊:「别吵架!」
夏明若和楚海洋异口同声:「哎!」
结果孙明来一掉头俩人就打起来了。
穿开裆裤的交情也有好与不好两种,夏明若和楚海洋明显就是属于不好的。
楚海洋的脸盆突然从天而降,夏明若还没注意就眼前一黑,白娘娘于是永镇雷峰塔。
街上人群又聚拢:「死了,这下肯定死了。」
楚海洋长吁一口气,拍拍手上的灰,扭头看见猫,动情大喊:「老黄!!!」
老黄也喊:「喵呜!!!」
楚海洋展开双臂,老黄伸直前腿,背景有光芒四射,二者慢动作奔向对方,紧紧抱住后连转数圈:「老黄你受苦了!」
「喵呜!」
「哥哥没有照顾好你!哥哥对不起你!但革命胜利了!你解放了!你站起来了!」
老黄热泪盈眶:「喵呜……」
「从今往后!你就是为自己而活了!」
老黄眼中对自由的无限憧憬被一只苍白而孱弱(??)的手掐断了,夏明若站直身体,不说话,阴森森的。
老黄从楚海洋怀里奋力挣脱,跑了。
楚海洋说:「你这就是赤裸裸的压迫。」
他挠挠头说:「等什么呀,走吧。」
夏明若摆谱:「我不去。」
楚海洋自顾自走:「我们此行先去云县,然后再往拥翠山一带走,路上至少要十天,上山还要三天,你可别撂挑子,你这人最擅长临阵脱逃了。」
夏明若小快步追他,一边追一边还嘴硬:「你才当逃兵呢!」 省城到云县还没有公共汽车,两人决定先到楚雄地区再想办法,谁知到汽车站一问,说是到楚雄的车已经开了,下一班得等明天,楚海洋只好把夏明若带回宿舍。
楚海洋他们一批从科研院所赶来的年轻考古学者,共计七人,都在博物馆一间空屋里睡办公桌,中间用布帘子一拉,就算隔出了男女宿舍;厕所在五百米外,一来一回挺锻炼人。
夏明若一去,引起了轰动。
夏明若小时候在大院里有个外号,叫「别信」,意思是这孩子说话不靠谱,就是一张脸骗人,所以说什么你都别信。楚海洋不知道吃过他多少亏,以至于养成了口头禅:
「你怎么跟我们家夏别信一样!」
「得了,别蒙人了,你当你是别信啊!」
如今别信本尊驾到,楚海洋的同事们自然争相参观。
有个二十来岁梳大辫子的姑娘问夏明若:「你干嘛带着猫来?」
夏明若问她:「你想抱抱吗?」
姑娘急切点点头,夏明若把猫递给她,然后笑嘻嘻说:「这猫有毒。」
姑娘吓得一撒手,楚海洋连忙在夏明若头上凿个爆栗,把猫抓回来放在姑娘手上:「你别信。」
一旁站着个民族学者叫小朱的,一听来了劲,问:「真有毒?」
夏明若说:「你给舔一口试试。」
说着便要拉小朱的手,小朱哎哎哎叫,楚海洋一边替夏明若铺褥子一边说:「小朱你别信,别信。」
孙明来开完会来请科学队的人吃饭,问夏明若:「你多大了?」
夏明若说:「和海洋同岁啊。」
孙明来求证,楚海洋还是说:「别信。」
夏明若发作了,要掀桌,楚海洋用筷子点着他:「你掀,有种你掀,我告诉你往后路上还不一定能吃上饭。」
夏明若只好叼着只馒头,夹了几筷咸菜气鼓鼓坐台阶上看夕阳去了。
孙明来说:「这小同志多有趣啊。」
楚海洋哭笑不得,低头喝粥。
吃罢了饭,一群人各自做各自的事,孙明来拉着楚海洋塞给他十斤粮票。楚海洋说:「您开什么玩笑,我不要。」
孙明来说:「嫌少是不是?拿着!路上省着点用。」
楚海洋急了:「我哪能要您的呢!我们有!」
「你就安心拿着吧,」孙明来说:「我答应要带你们去,现在却走不开,算是对不起老李的托付了。总之你们先走,我三天后和小朱一起出发,肯定能追上你们。」
楚海洋问:「小朱?」
「嗯,他要去拉祜族自治县,正好顺路带去。」孙明来说:「我们此去是探查,不发掘,不用带太多人,再说老李说的这个事情,暂时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的好。」
楚海洋点点头,孙明来吩咐他早点睡,两人便散了。
楚海洋迷迷糊糊睡到五点半,死拽活拉把夏明若弄起来,穿了衣服往汽车站走,正好赶上。
赶上也没能买到座位票,夏明若挺委屈地盘在发动机盖上,身边堆满了竹篮扁担麻袋鸡鸭鹅。老黄蹲在他头顶,毛茸茸的尾巴扫得夏明若直打喷嚏。
司机肤色黝黑,胡子拉渣,人倒和气得很,说一口四川话。他打着方向盘问楚海洋:「要去云县?」
楚海洋说:「嗯,从楚雄转车过去。」
司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,中途休息时却对他俩说:「我看你们还是别去的好。」
夏明若问:「为什么?」
司机说:「据说那边路又坏了,只能走哀牢山。但最近暴雨多,山里都是土路,十条倒有九条塌过方,事故出了不少。别说是汽车,连骡马都不敢走。」
夏明若一吐舌头:「妈呀。」
楚海洋笑问:「准备退缩了?」
「放屁!」夏明若对司机拍胸脯:「有车,咱们有11路。」
司机叹口气:「你们这些娃娃。」
山高路陡,又是大雨倾盆。汽车一路颠簸,从天色蒙蒙亮始发,下半夜才到楚雄。
司机抹去满头冷汗连连说毛主席保佑,平平安安,这样的天气汽车竟然一次都没抛锚。楚海洋要帮他卸货,司机摆手说:「别磨蹭,快去打听往云县的车还开不开快去打听去云县的车还开不开。」
楚海洋此时饥渴难忍,却也不敢耽搁,吩咐夏明若看行李后就去敲车站值班室的门。有个老头披着衣裳出来说:「不开喽,塌方喽!」
楚海洋急了,夏明若背起包抱起猫:「走呗!怕什么!」
楚海洋说:「你省省吧,凭你一年都走不到!」
司机点了支烟兴冲冲过来:「快,快,我兄弟答应带你们过去。」
楚海洋一听一喜:「真的?」
「哎!」司机说:「其实我兄弟正巧遇着几件怪事,你们是城里来的文化人,都是念过大学的,给他说说就行。」
司机的兄弟是个运货的,开一辆「解放牌」大卡车。
夏明若乐滋滋把行李扔进车斗,爬上副驾驶座要和楚海洋挤,楚海洋说:「滚一边去,别坐我腿上。」
夏明若死赖着不肯走,闹了三分钟后睡着了,楚海洋只能抱着他和司机聊天。
司机姓张,很喜欢说话,对楚海洋神秘兮兮说:「哎呦,小同志,我长这么大,第一次看见鬼哟!」
楚海洋心里想笑,问他:「什么鬼?」
司机说:「娘娘鬼!」
「啊?」
司机说:「我们这儿的老人都知道娘娘坟。这坟可大了,几十亩地!里面埋的全是宝贝!」
楚海洋问:「哪来的娘娘?」
「汉朝的娘娘!皇后!」
楚海洋笑了,东西汉都是中原文明,要真是皇后,应该在咸阳原里埋着呢,说是古滇国的娘娘还有几分靠谱。
第二章
司机说:「娘娘鬼,可了不得哟,穿一身大白衣裳,飘过来飘过去,可吓人哟!」
楚海洋敷衍他:「嗯,嗯,哪儿看见的?」
「拥翠山!哎哟妈!听说老狗就被活活吓死了哟!」
楚海洋突然不笑了:「娘娘坟在拥翠山?」
司机点头。
「你真看见了?」
司机脸红了红:「其实吧,是寨子里的人看见的。」
「老狗是谁?」
「坏东西哟,坐过牢,五十多了还娶不到老婆。」
楚海洋好一阵不说话,过会儿把话题引开,与司机扯些鸡零狗碎。
西线战事吃紧,一路上关卡不断,每走数公里每走几公里,就有解放军战士荷枪实弹拦车盘查,提醒不要随意走动,楚海洋便在这颠簸中渐渐睡去。 好像看过~~~ 不知过了多久,司机摇醒他:「大学生,下车哟。」
楚海洋迷迷蒙蒙揉揉眼,司机说:「我的车只到这儿哟。」
楚海洋问:「不开了?」
司机点头说:「我是帮前线送物资的,前头就是塌方地段,我过不去了。」
楚海洋把睡成死猪一般的夏明若推开,下车查看,只见土路就依悬崖而建,悬崖下是深达千米的河谷,澜沧江激流滚滚,而路中间横着数块两人多高的巨石,车子是无论如何过不去了。
楚海洋问司机:「那物资怎么办?」
司机说:「我在这里等,兵站会派人来取。」
楚海洋他们自然不可能陪着等,便就此与司机告别,步行前进。
夏明若一边走一边喊饿。
楚海洋递了块压缩饼干他:「你烦死了。」
夏明若一听干脆不走了,坐在路边逗猫玩。楚海洋也只好休息:「老师怎么就选中你了呢?」
夏明若咬了口压缩饼干:「因为我最好呗。」
楚海洋嗤之以鼻,从一旁的山崖上用小锅接了泉水,加明矾沉淀后煮开,自己喝了一口,又给夏明若喝了几口,便将剩下的灌进水壶。
夏明若小心翼翼往悬崖下看,一阵眩晕后感慨:「壁立千仞!精彩,精彩!」
楚海洋说:「这儿的路是解放后才开凿的,以前人们上山,靠的都是藤条。」
夏明若咯咯笑:「藤条,我擅长啊。」
楚海洋说:「你等着吧,用藤条的时候多着呢,拥翠山是没路的,到时候我可不管你。」
不一会儿他便催夏明若上路,说是要天黑前赶到渡口宿营。夏明若磨磨蹭蹭背包,却是懒人有懒福,一队马帮依次钻过巨石的间隙,伴随着铃声叮当,缓缓走近。
夏明若欢叫一声扑过去,领头马驮了两袋的糙米,散发出粮食特有的清香。
楚海洋懂几句少数民族语言,当即便与马帮头领——当地人叫马锅头——商量,给了点零钱,把行李捆扎在马背上。
夏明若也想往马上爬,楚海洋拦住他说:「你今天骑了明天就不会走路了。」
夏明若问:「为什么?」
楚海洋说:「尽是山路,你没那水平很容易摔着。再说这里的少数民族不用马鞍,就放一块毛毡子,一天下来你的尾椎骨都要磨没了。」
夏明若只好跟着马走,楚海洋抱着猫走在他身后,时不时提醒他小心脚下。
夏明若问他:「到渡口还有多久到渡口还要走多久?」
楚海洋对照着科学院内部的手绘地图,目测说:「二十公里。」
夏明若又要往马上爬:「磨平了屁股总比走断了腿好。」
「你还考古呢,回家养养鸟,浇浇花,听听戏,不是挺好?」楚海洋说。
「那不就是我爸干的事?」夏明若被马脊骨硌得龇牙咧嘴,仍然坚持:「不行,我至少要青出于蓝胜于蓝吧……哎!海洋!」
「啊?」
夏明若指着河谷对面的大山说:「那悬崖上黑黑的是什么?悬棺?」
楚海洋举起望远镜:「悬棺。」
「这儿也有悬棺?」
楚海洋说:「在很多少数民族的思想中,凶死者的鬼魂是特别凶恶的,必须埋葬在特殊的地点——一般都是远离寨子的荒山上——才能使他们远离人间,不能为害生人。前阵子小朱在佤族地区考察时,也看到过悬棺,并且那些骨殖都被砍去了头。」
夏明若抢过望远镜也看了一阵,突然垂下头在楚海洋耳边轻轻问:「拥翠山有大墓?」
楚海洋愣了愣,点头:「有可能。」
夏明若左摇右晃望天说:「发掘我可不擅长啊。」
「没让你挖,」楚海洋把猫也放在马背上:「而且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已经让别人挖了。」
「盗墓贼?」
「对,」楚海洋说:「所以我们要快点过去看看,如果真被盗了,得上报国家,进行保护性发掘。」
「得!」夏明若说:「到头来还是要我挖。上回那个什么越王坟,挖得我连死的心都有!」
楚海洋不听他啰嗦,这才发现路越走越窄,等拐上一个岔道,便仅剩尺把来宽。并且这队马帮也是要过江的,一路都在下行,土路泥泞又湿滑,还要提防山上的落石,险象环生。
楚海洋把夏明若扯下马,强迫他跟在自己身后步行。天黑前一行人马抵达江边,便在江滩上露宿。
马锅头是彝族,能磕磕绊绊讲两句汉话。他让自己儿子多造一锅饭,又给楚海洋和夏明若一人倒了一大碗水酒,便坐下来与他们谈论些当地风土人情。
彝老爹啪嗒啪嗒抽水烟,十分健谈,还给他们演示了怎样用羊骨头卜卦,怎样是吉,怎样是凶,但楚海洋问起拥翠山情况时,他却摇头说不清楚。
饭快熟了,香味四溢,夏明若围着火塘直摇尾巴,口水流成了河。彝老爹看他好玩,便先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,夏明若搬起碗来就吃,吃完就睡,干净利索。楚海洋对其视而不见,他已经让自己充分相信了本次野外考察同行者乃是一只猫一只猪。
虽然是大夏天,但谷底却冰冰凉。江滩上半夜开始起雾,夏明若睡在石头上冷得受不了,便挤进楚海洋的被子里去。
楚海洋踹他:「滚!滚!」
夏明若可怜巴巴望着他
楚海洋毫不犹豫把被子往身上一卷,翻个身继续睡。
夏明若拱到他身边:「洋洋哥~~」
楚海洋鸡皮疙瘩从头顶心起到脚底心,人僵得绑梆硬。
夏明若觉得这样大好,连忙贴着楚海洋的背继续睡。楚海洋没有办法,只好展开被子把他裹进来,一晚上又是苦不堪言一晚上睡得是苦不堪言。
早上五点开始渡江,夏明若要跟着马队坐渡船,楚海洋却非要用溜索。
「我怕高!」夏明若赖在渡船上。
「你不懂!」楚海洋把他强行拉走,系紧在溜索上:「野外赶路是宁翻山,不泅水,水里是最危险的。」
果不其然,两人已经到了江对岸,马帮的渡船还在江心打转,几个船工奋力控制着平衡,看来水底的确密布暗流漩涡。
「海洋,厉害啊,」夏明若亮出崇拜的眼神,楚海洋还没来得及得意,他却一转身跑了,只剩下老黄高举爪子「喵喵」两声,以示赞赏。
楚海洋垂头丧气说:「谢谢黄领导鼓励。」
半个小时候马帮也过了江,两人继续与他们同行,路上又是一天。晚上借宿在大山里一户彝族老乡家,男男女女睡一屋,屋顶上一个大洞,抬眼就是星空;床铺旁边则是牲畜栏,是牛吸溜一下鼻子夏明若吸溜一下鼻子,猪呼噜一声夏明若呼噜一声,结果楚海洋又没睡好。
第二天强打精神走路,终于遇见了一辆往云县去的拖拉机。
夏明若把行李随手一扔,靠着车板哼江南小调:「一根紫竹直苗苗,送与哥哥做管箫……萧中吹出鲜花调,问哥哥呀,这管箫儿好不好?……」
又教同车的两个彝族小姑娘唱:「问锅锅呀,则管箫儿好勿好……」
小姑娘望着夏明若咯咯笑,夏明若也笑着扯闲话说阿诗玛啊你们上学没?几年级了?去过北京没?我就在北京上学,到了北京就来找我,我带你们去看天安门。
楚海洋向老乡买了三斤红薯,停车休息时用泥裹着烘得香喷喷的,分给拖拉机司机一个,彝族小姑娘一人一个,夏明若一个,虽然语言不通,但不能阻止他们共同享受烤地瓜。
路上风光宜人,大山青翠欲滴,拖拉机突突前进,微风则夹杂着泥土的清香徐徐吹来,还看见数只野猴子从树梢上吱呀呀跃过,可惜路况实在差,真要把人骨架子都颠散了。
夏明若下车时踉跄了好几步才学会走路,楚海洋看看表,说是又错过了宿头,县招待所是绝对不有空床的了。夏明若满不在乎,找了家还没打烊的面摊坐下,说:「连夜上山不就得了。」
楚海洋想想也行。
谁知面摊老板却做个张牙舞爪的姿势:「去拥翠山?要不得!山里有豹子!」
楚海洋一听他说话,便问:「您好像有点北方口音啊?」
「可不是!」老板说:「祖上山东人,抗日战争时,我爷爷打鬼子打到这儿来的!」
「英雄!」楚海洋竖起大拇指:「老英雄!」
老板被哄得一高兴,在他们面碗里又多加了几勺辣子,夏明若都被辣哭了,眼泪汪汪问:「山里真有野兽?」
「野熊,豹子,野猪,」老板说:「前些天刚刚有好些人进山,都没回来,乡里报告县上,县上就派人去找,结果就找着一个,被吃得只剩骨头!」
「好些人进山?」
「哎,都是外地人,我们本地人是不大敢进拥翠山的。」
「为什么?」
「山里可邪门了!」老板问夏明若:「小哥,还要不要辣子?」
夏明若慌忙摆手,老板接着说:「闹鬼!一到晚上鬼火飘啊飘的,十几里外都能看见!」
正说话面摊前又坐下一人,老板立刻拉着他对楚海洋说:「问他,他最清楚,他是乡里的人。」
那人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年,有些摸不着头脑:「问什么?」
「鬼火啊!」老板说。
「可别问了,吓死我了。」青年说。
楚海洋问:「你看见了?」
「我真巴不得我没看见!」青年说:「你们这些人一个个不要命似的往山里跑,到头来都喂了野兽,害得我们满山里地找尸体。」
夏明若问他:「鬼火什么样?」
「蓝的绿的呗,」楚海洋替他回答:「你看得还少啊?」
「问问而已嘛,」夏明若低头吃面:「万一这边的磷火是花的呢。」
「那叫焰火。」楚海洋没好气,继续问那青年:「进山的都是些什么人啊?」
青年停了喝汤,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二人:「跟你们一样,背大包的。」
楚海洋一瞪眼睛,亮证件,「中科院考古所」,六字金光耀眼,青年的态度立刻变了。
「妈呀,总算把公家的人给盼来了!他们都是来盗墓的,」他说:「想偷娘娘坟里的宝贝。」
娘娘坟里有宝贝,到底还有多少人知道?
本来是应该留在县城等孙明来一行的,但楚海洋和夏明若不敢耽搁,在招待所的地铺上勉强凑合了一晚,第二天早上五点钟与老黄哭别(注:老黄同志由乡政府代为照管),随后上路,直奔拥翠山。
拥翠山并不高,最高峰海拔两千八百米左右,没有雪线,但山如其名,可谓原始森林标本,藤蔓丛生,仅在前山有一条采药人踏出的小径 。
昨天的那个小青年为他们带路。这青年姓陈,汉族,本乡的民兵,个子不高,又黑又瘦,爬起山来比猴子还灵活。夏明若近两年缺少锻炼,一开始还能跟上,时间一长就只剩叫唤的份了。
楚海洋趁机催促小陈:「太好了!快走!把他丢了人世间也没啥烦恼了。」
小陈举着长砍刀在前方开路:「真的?」
「真的,」楚海洋指着后头说:「妖怪。」
话音刚落就听到妖怪的一声惊叫,楚海洋跳起来飞快向后跑去:「怎么了!?」
夏明若低头发了会儿呆,然后从地上捡起样东西。
「枪?」小陈也赶过来:「没事,没事,我们这儿山里人有猎枪。」
夏明若把手举高些,手中俨然一挺冲锋枪。
楚海洋和小陈齐齐后退,楚海洋大吼:「明若!冷静!冷静!」
夏明若坏笑起来,缓缓用枪口对准小陈:「你的,带路。」又瞄准楚海洋:「你的,八路的干活?」 楚海洋一巴掌狠狠拍在他脑门上,夏明若捂着头嗷嗷叫,楚海洋劈手夺过枪:「没子弹。还是苏联产的……这进山的都是些什么人啊?」
小陈说:「民兵?」
「前线的正规军都配备不上这种枪,」楚海洋四处看了看,拨开灌木丛后发现了一道暗色干涸的拖行血迹,沿着血迹走了两三百米便是悬崖,崖下是滚滚的澜沧江。
「可能是盗墓贼内讧,然后把死者扔下去了。」楚海洋说:「我们快走。」
小陈倒怕起来:「还、还去啊?」
「废话!」夏明若说:「一句老话,抓不得皇后,杀不了太子。」
「又胡编,」楚海洋说:「别信。」
小陈其实不知道娘娘坟的确切位置,走了几个小时自己也糊涂了,先围着半山腰一棵大树转:「好像是这儿看见鬼火的……」,又围着块大石头转:「似乎又是这儿好象又是这儿……」,最后指着对面山峰说:「那儿。」
夏明若摆出一副阶级斗争脸,抖着腿问:「到底是哪儿啊?」
「我忘了,」小陈的黑脸里透青。
夏明若生气了:「杀你祭坟!」
楚海洋把他拎开,四处寻找后发现了不远处一汪山泉,便走回来在树下的空地里搭帐篷:「不记得就等呗,盛夏的夜晚,磷火会经常出现。」
一听要等小陈不干了。小伙子什么都好,就是怕鬼,学龄前鬼故事听多了的典型,平时让他走夜路都不太愿意。
夏明若用黑洞洞的枪管指着他的脑袋:「只数三下,三,二……」
楚海洋丢下帐篷,把夏明若捆得扎扎实实放在身边,拍拍手继续干活,小陈则啜泣着把冲锋枪扔远。
夏明若翻来覆去好不安生,一直喃喃自语。
「又怎么啦?」楚海洋没好气地问。
「海洋,」夏明若侧躺在草地上:「你到我这个角度来看。」
楚海洋趴下来,顺着他的视线看去,透过重重的枝叶和灌木,隐约看见对面山崖上,有一小个黑黢黢的山洞。
「放悬棺倒不错。」夏明若说。
「莫非娘娘坟其实是娘娘悬棺?」楚海洋问:「出发前李老师对你说了什么?」
「你别耍流氓压着我我就告诉你。」夏明若说。
「谁稀罕你。」楚海洋爬起来。
夏明若挣开绳子,从兜里掏出把炒黄豆,一个一个往嘴里扔,惬意得很。
「说呀。」楚海洋催他。
「他提到了娘娘坟,让我上这儿来看看。」夏明若说:「对了,你还记得赵老先生吧?」
「怎么会不记得,就住我们大院,老抱着我们上公园玩,」楚海洋轻轻叹口气:「一晃快十五年了。」
「1965年,地质所在元谋县的一个小盆地里发现了元谋人牙齿,那地方在金沙江边上,海拔一千一百米左右。」
「我去过。」楚海洋说。
「其实当时赵老先生他们也在云南,只是咱们的宝贝李长生老师在电话里听错了,把元谋县听成了云县,结果扑了空,往回走时经过拥翠山区,晚上住在山脚下一户人家家里。结果发现那家狗脖子上拴着一块玉琮,大概七厘米高,外圆内方,青玉,花纹像是夔纹。」
「那块玉是葬器?」楚海洋猜想。
「嗯,」夏明若说:「似乎像是随葬品。」
「为什么说似乎?」
夏明若一摊手:「因为云南属于边陲地带,古代文明和中原有很大区别,他们的东西不是专业研究者谁敢确定?当时问了老乡,老乡说是上山时捡的,寨子里的老人讲山上有娘娘坟,老先生这才敢推测这块玉是葬器,但他们那次却没能够上山。」
「总之老先生就用五斤粮票把玉换走了,我就说太贵了,也不知道还个价。后来,还没来得及研究……呃……后来……」
夏明若眼神一黯:「不说了,后来你都知道。」
六六年初大学教授赵成被迫害致死,一生的著作心血,付之一炬。
「那块玉被红卫兵抄家抄走了,估计早砸成碎片了。」夏明若垂头说。
楚海洋长叹口气,拍拍他的肩:「而今迈步从头越,而今迈步从头越!」
天色擦黑,山风骤起,楚海洋架起小锅做饭,夏明若肚子里馋虫跳得他受不了,便时不时搞些小动作,这回偷一块烤红薯,下回偷一只烘土豆,偷一条腊肉,偷一盒罐头……
楚海洋忍无可忍,迈开长腿撵得他满山跑。等两人推推搡搡回来时,发现小陈正抱着树打抖呢。
「小陈,冷么?」夏明若蹲在他身边关切地问。
小陈说:「鬼鬼鬼鬼鬼……鬼鬼鬼鬼鬼……鬼鬼……」
夏明若说:「好多鬼。」
「的确很多,」楚海洋把篝火踩灭,指着对面悬崖:「看。」
悬崖漆黑似铁,山风吹得树摇石动,乍一看还真是鬼影憧憧,但等了一会儿,却看到对面山洞里透出隐约火光,一闪即灭。
「鬼火!」夏明若惊叹。
「那是人火,」楚海洋说:「有人在洞里。」
「我们过去。」他说。
「不行!不行!」小陈嘴唇都白了:「在山里走夜路简直是找死!到处都是吃人的野兽!再说你们别看着近,其实走到对面,少算点也得三个小时!」
楚海洋犹豫了一下,夏明若却踊跃报名:「我去!我去!抓现行!」
他在背包里好一阵掏,拿出几件似乎是金属质地的东西,借着朦胧的月光拼装在一起:「不管风吹浪打,胜似闲庭信步,看,我有青龙偃月刀。」
「哇!」小陈惊叹
楚海洋定睛一看:「别信他,考古探铲。」
夏明若也看:「唉呀拿错了。」
他把背包倒提过来抖,然后在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中捡起一只青铜手柄,拉开两头,弹出刀架,又把一卷旧报纸摊开,取出两柄纯黑色长刃,固定在刀架上后赫然一把与人齐高的双头尖刀,造型古朴,寒气逼人。
楚海洋扶着额头蹲下,脑门上一滴无奈汗。
夏明若偷看楚海洋表情,然后正色道:「这不是从你爸研究室里偷来的,这是我碰巧又找到一把。」
楚海洋喃喃:「我不关心你是从哪儿拿来的,我关心你是怎么把国家一级文物带上火车的……」
「这很难吗?」夏明若不解。
当然不难,对于一个能把整捆雷管带上车的人来说。
「这是什么?」小陈问。
楚海洋已经决定天亮再行动,便再次点燃火堆:「一种古代兵器。」
「真是关公用的?」小陈围着刀直转,稀罕死了。
「嗯,」夏明若点头:「这可是国宝,目前只找到这一把,空前绝后。」
「哇!!」小陈打心底里敬仰。
刀刃划过夜空,啸啸作响,夏明若维持着一个自认为很帅的姿势,继续解释:「前278年左右,关羽同志开始协助秦国统一六国,大战秦琼三百回合,武器就是这把长刀。」
「所以这是一柄战国古刀。」楚海洋补充。
学名叫鎏金蟠螭纹双头刀,楚海洋他爸(文物学家,主攻古代兵器方向)简称其「蟠螭刀」。
「哇!!!」小陈反正对历史没研究,管他是战国还是五代。他伸手摸摸刀刃:「这是哪儿来的?」
「西陵秦公墓出土的,建国以来挖掘的首屈一指的大墓,光墓道就有一百二十米长,」夏明若翘起兰花指娇滴滴说:「海洋我饿了洋哥哥,我饿了。」
「少不了你的!」楚海洋翻白眼。
夏明若立刻坐下来吃饭。
「基层同志面前给我注意点儿!」楚海洋提醒他用餐礼仪。
「哎,自己人,自己人,」夏明若捅桶小陈。
小陈的眼神还粘在战国长刀上:「乖乖,战国的……」
「而且过了两千年依然锋利,以为刃上有致密的氧化层,就是这层黑色的东西,」楚海洋举刀随手一砍,刀刃过处,树枝杂草齐齐断开:「这就是青铜的神奇,也是古人的神奇。」
「你可以想像这刀切你的脑袋时,就像切菜一样。」夏明若摸摸小陈的脖子。
小陈一个寒颤。
「可惜铸造工艺失传了,」楚海洋惋惜地叹口气:「我爸他们从六零年代就开始努力,撇开文革浪费的时间,到现在还没有仿制出来。」
「啊!?」小陈瞪大眼睛:「两千多年前的东西现在还做不出来?」
「做不出来的多了,」楚海洋问:「兵马俑知道吗?」
问了也是白问。
「七四七五年,在发现兵马俑的同时还发现一种秦代的弩机,现在也仿制不出来。」
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了一声闷响。
说不清是什么,并不响,但绝对回声绵长。
第三章
「枪声?」夏明若说。
「不敢肯定,」楚海洋摇头,接着下命令:「睡觉。」
「真不过去?」夏明若问。
「不能过去!」小陈又急忙忙强调。
楚海洋把夏明若往帐篷里一塞:「养精蓄锐去吧。」半分钟后夏明若就维持着被塞进来的姿势睡着了。
「你也去睡,我守夜,每两个小时换一次。」楚海洋拍拍小陈的肩,便坐下来看着火堆,看着看着,视线移到蟠螭刀上。
好刀啊好刀,你看这青铜镏金手柄,出土时是有锈的,经过几千年的地下埋葬哪有不长锈的,比如土锈,比如地子锈。用弱酸溶液浸泡,用小刀细细剔除,再酸洗,花纹渐渐显现,美啊,真美啊,国之瑰宝啊……(楚海洋很沉醉楚海洋很陶醉)
小陈上下牙床直打颤,爬到他身边:「大哥!」
楚海洋说:「啊?还没睡啊?」
小陈灰白着脸说:「我求求您不要在半夜里擦刀行不行?」
「行啊,」楚海洋一口答应,钻进帐篷里推醒夏明若:「换你了换你了!明若!起来!」 然后呢啊 系统不让发了,晕。。。
页:
[1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