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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其他] 行云流水一孤僧 :苏曼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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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[LV.Master]十年《功德圆满》

    发表于 2012-3-6 07:34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
    文 / 周华诚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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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距西泠桥头苏小小墓相距不远,隔水而望的孤山北麓大片草坪中央有一处矮树林,枝叶繁茂间是苏曼殊墓遗址,现有一座醒目的石塔,曼殊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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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苏曼殊(1884—1918),名玄瑛,曼殊是他的法号。在清末民初人物中,曼殊是个另类。他身世凄凉,不僧不俗,亦衫亦履。若说他是出家人,法号前却仍冠俗姓;若说他不是出家人,却又曾三次剃度出家。佛门戒律他视若无物,不仅饮酒食肉,而且出入北里章台,不讳言男女情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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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在他传奇而短暂的35年人生中,苏曼殊以卓越的才情及特立独行的个性,尽显才子风流。在那个时代,他是“最为流行的文化符号”;今天,我们仍然无法将他遗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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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革命志士

    苏曼殊的身世有着谜一般的离乱,身世飘零、无根无着之感,直接影响了曼殊的人生走向,成为行云流水一孤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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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曼殊是混血儿兼私生子。其父广东人苏杰生,去日本横滨经商,卖杭产的丝绸,后转营茶叶,曼殊生母是谁一直谜团丛丛,后被研究者认为是日本女子河合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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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曼殊的成长过程清冷孤寂,直到青年时代仍未能弄清自己的生母是谁。自在襁褓时,便疾病不断,身体羸弱,几度濒临绝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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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1898年,回国后的曼殊再去日本留学,被学校里热烈的爱国主义气氛影响,爱国思想深植心底。1902年,东京留学生中高涨的爱国激情,居然把曾入佛门、漠然于世的曼殊也打动了。他经冯自由介绍,加入了“以民族主义为宗旨,以破坏主义为目的”的青年会,并署名为发起人之一,结识了陈独秀、蒋百里等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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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同一时期,由于结识廖仲恺、朱执信等人,苏曼殊也参与了“兴中会”活动。冯自由在《革命逸史》的《兴中会之革命同志》一文中称他为“革命同志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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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1903年,孙中山离日本,经檀香山,赴美洲宣传革命。他在离开日本前,让人在留学生中组织学习手枪、步枪射击等初步的军事知识,为将来发动武装斗争作准备。廖仲恺、黎仲实、苏曼殊等人组织大家成立了义勇队,每天清早秘密练习射击。黄兴给义勇队教授枪法。身世飘零的曼殊,在这股革命的洪流里热血沸腾。回国后,曼殊也积极投身革命活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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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苏曼殊一生的活动复杂、多面,革命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侧面,也是被人忽略的一面。毕竟,他没有很明确表达过反清革命的思想和政治见识,参与革命的方式与常人也不太相同,更多的时候他是用他的画笔、文章为革命鼓与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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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1910年6月,曼殊应柳亚子函邀加入南社。南社是由柳亚子、陈去病、高旭等人创立的革命文学团体,是中国近代文学史上第一个革命的团体,中国同盟会的一支文学部队。南社檄召四方豪俊,与同盟会互为犄角,以文字鼓吹革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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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苏曼殊朋友很多,这些朋友都因革命而结识。革命也成为他连接朋友的纽带,甚至划分友与非友的标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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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曼殊一生,与陈独秀关系很不一般,他对陈最为服膺,终生敬为“畏友”。20世纪初,二人如影随形,共有的“反叛情结”,紧密了他们的友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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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陈独秀耿介执拗,堪称“怪杰”。他们的朋友章士钊,曾列天下难交之友,陈独秀名列第一。曼殊生性怪癖,佛门几入几出,与人处事也不惯常。难得的是,这两位“难交之人”,交往的时间最久,交谊也最厚,生前死后,都没有龃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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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孤云野鹤

    曼殊是志士,是文人,是僧徒,是画家,是孤云野鹤;是难以弃世的天生情种、挟技怀艺的朗朗才俊、豁然感悟的红鱼青灯,也还是六欲不缺的凡胎俗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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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苏曼殊多样的才华与作品,在当时以至身后都为世人惊异。诗歌小说创作、中西文学互译以及梵文佛学方面的成就与贡献,在近代文坛闪耀着独异的光彩。他文字清丽,作品有《断鸿零雁记》、《碎簪记》等,还翻译过拜伦、雨果等人的作品。此外,他的绘画,又是近代美术史册上无法缺失的一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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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曼殊很喜欢西湖,曾九次到杭州,在南屏山麓白云庵等处居住,且兴之所至,画了不少湖畔小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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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曼殊与白云庵的住持得山,及佛徒意周,很是融洽。这师徒二人行侠仗义,支持革命,曾往嵩山少林寺习武多年。徐伯荪、秋瑾、陶焕卿等来杭开会,师徒竭诚招待。在白云庵,曼殊乐而忘忧,自书一联:“小窗容我静,天地任人忙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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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意周回忆:“苏曼殊真是个怪人,来去无踪,他来是突然来的,去是悄然去的。你们吃饭的时候,他坐下来,吃完了顾自走开。他的手头似乎常常很窘,老是向庵里借钱,把钱汇到上海一个妓院中去。过不了多天,便有人从上海带来许多外国糖果和纸烟,于是他就不想吃饭了,独个儿躲在楼上吃糖、抽烟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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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曼殊爱吃甜,是有名的,并曾自称“糖僧”。他爱读法国小仲马著《茶花女》,对玛格丽特喜欢至极,开始模仿其爱好,吃摩尔登糖,后来嗜之上瘾。有一次想吃此糖果,不料囊中无钱,竟把所镶金牙齿变卖了,再换糖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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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曼殊所嗜甜食五花八门,他爱吃吴江土产麦芽塔饼,常人吃三四枚已够,他能吃二十枚;他又嗜吃苏州酥糖(著名甜食),一日可吃数十包;他还喜食糖炒栗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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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一次因病住上海宝昌路医院时,院长禁止他吃糖炒栗子,他私下藏匿三四包偷食。后来被转往广慈医院,医生仍叫他不能再吃甜食,但他积习难改,据说死后还在他枕头底下发现不少糖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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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曼殊在白云庵住时,白天睡觉,到晚上披着短褂子,赤着足,拖着木屐,到苏堤、白堤去散步,有时直到天亮才回来。他除了吟诗外,也喜欢画画。“他画得很多,纸不论优劣,兴之所至,手边的报纸也会拿起笔来涂鸦。不过若有人诚心诚意地去向他求画,他又变得非常矜贵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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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曼殊是极能择地而栖的,在白云庵住久了,遂移居韬光庵,即韬光寺,位于北高峰下,灵隐山西北。在韬光寺,他进入了另一世界,那飘然身影,令遇见的人大开眼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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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刘师培曾惊诧他的某次奇遇:“尝游西湖韬光寺,见寺后丛树错楚,数椽破屋中,一僧面壁趺从,破衲尘埋,藉茅为榻,累砖代枕,若经年不出者。怪而入视,乃三日前住上海洋楼,衣服丽都,以鹤毳为枕,鹅绒作被之曼殊也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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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曼殊狂吸雪茄,痛饮冰,一食五六斤。暴食无度,终致他丢了性命。1918年5月2日,曼殊留下八个字:“一切有情,都无挂碍”,结束了三十五年的红尘孤旅,离开人世。友人整理遗物,仅有两张未赎取的当票,枕边有一粒纸球,写着“僧衣葬我”四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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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情僧名妓

    曼殊一生漂泊,渡日本,下南洋,四海飘零,屐痕处处。他一生衣袂飘然,却对西湖情有独钟,他曾对西湖叹言:“如此好湖山,将来必埋骨于此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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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许是爱慕苏小小的才情,他死后愿葬在苏小小墓相近的西泠桥另一侧,可以时时相望。从此西泠桥畔,情僧名妓结伴长眠。孤山也因此有了“双苏坟”之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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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苏曼殊归葬西湖,是死后六年,即民国十三年(1924年),生前好友陈去病写了六首绝句寄给广东革命政府孙中山,建议为曼殊营葬。孙中山与曼殊在日本时曾有交往,又有同乡之谊,见诗后非常感动,决定由革命政府出面安葬曼殊。这年,南社同人将寄存在广肇山庄的曼殊灵柩扶运回杭,落葬在孤山北麓,贴近里西湖畔,于“荷花深处”正南。古木丛林之中,濒湖寓望,荷蕖万柄,香风拂面,栖岭映波,风景绝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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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墓由柳亚子牵头集资修建,墓区轴线依次有墓丘,纪念塔,供桌等,纪念塔石质四方形柱式,自下而上为塔基,须弥座,覆莲托,塔身,仰莲和葫芦顶,通高约2.5米。塔身正面镌刻楷书“曼殊大师之塔”六字,诸贞壮书塔铭,塔身侧面是陈巢南《为曼殊建塔院疏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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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期,苏曼殊墓塔与其他坟墓被毁,以后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,苏曼殊其人其塔失载于各种导游册子上。

    世纪九十年代中期,有关部门在孤山草地树荫下竖起碑石,供人追思凭吊。2003年复建的石塔,为剑状六面石塔。对照民国十八年(1929)印制的《西湖博览会会场全图》,发现二者位置有所偏离,旧塔原在临水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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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苏曼殊病逝后,有人请孙中山评价一下曼殊,孙中山称曼殊为“革命的和尚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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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斯人辞世一年后,一场以思想文化现代转型为主旨的社会变革风暴——五四运动,席卷沉睡欲醒的神州。包括苏曼殊在内,那个逝去年代所有精英的热血与才华,奠基了一个新文化时代的开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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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(摘自《杭州日报》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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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[LV.Master]十年《功德圆满》

    发表于 2012-3-6 10:50 | 显示全部楼层
    原来还有这样的人才 长见识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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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[LV.9]签到八年

    发表于 2012-3-9 09:45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    畏友还是第一次听说。。
    7 Q" q) S& z7 M. p孤云野鹤让我想到了瞿秋白,还有同样纪念他的文章《觅渡,渡何处?》( J9 H% \; ?) M( K
    那一个年代的文人,都是思想把身体远远的甩到了后边。所以对肉体的生存与死亡早就不考虑了。他们寻求的是精神上的超度。
    8 m* p5 L! Y9 y( D2 @4 f3 J他们在动乱的中国,在历史的长河边,觅渡。

    点评

    明代名士苏竣(《鸡鸣偶记》)把朋友分为四类,曰:“道义相砥,过失相规,畏友也;缓急可共,死生可托,密友也;甘言如饴,游戏征逐,昵友也;和则相攘,患则相倾,贼友也。” 苏浚认为,益友是在道义和学业上互相砥砺,对缺点 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2-3-9 09:5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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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[LV.Master]十年《功德圆满》

     楼主| 发表于 2012-3-9 09:55 | 显示全部楼层
    觅渡,觅渡,渡何处
    9 U5 ^; y+ H& Q4 ?8 F, ~梁衡! R1 z# o, u0 L6 E% R- b

    # n3 ]* q  \0 Z( a常州城里那座不大的瞿秋白的纪念馆我已经去过三次。从第一次看到那个黑旧的房舍,我就想写篇文章。但是六个年头过去了,还是没有写出。瞿秋白实在是一个谜,他太博大深邃,让你看不清摸不透,无从写起但又放不下笔。去年我第三次访秋白故居时正值他牺牲六十周年,地方上和北京都在筹备关于他的讨论会。他就义时才三十六岁,可人们已经纪念他六十年,而且还会永远纪念下去。是因为他当过党的领袖?是因为他的文学成就?是因为他的才气?是,又不全是。他短短的一生就像一幅永远读不完的名画。
    ! N, W+ C5 K" ^* Q: \( Y+ a
    % l* @6 L& f& J5 ~* z我第一次到纪念馆是一九九○年。纪念馆本是一间瞿家的旧祠堂,祠堂前原有一条河,叫觅渡河。一听这名字我就心中一惊,觅渡,觅渡,渡在何处?瞿秋白是以职业革命家自许的,但从这个渡口出发并没有让他走出一条路。“八七会议”他受命于白色恐怖之中,以一副柔弱的书生之肩,挑起了统帅全党的重担,发出武装斗争的吼声。但是他随即被王明,被自己的人一巴掌打倒,永不重用。后来在长征时又借口他有病,不带他北上。而比他年纪大身体弱的徐特立、谢觉哉等都安然到达陕北,活到了建国。他其实不是被国民党杀的,是为“左”倾路线所杀。是自己的人按住了他的脖子,好让敌人的屠刀来砍。而他先是仔细地独白,然后就去从容就义。+ e$ e, u+ m* A  _/ F
    1 B, i' b( u% K# C7 F- {
    如果秋白是一个如李逵式的人物,大喊一声:“你朝爷爷砍吧,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。”也许人们早已把他忘掉。他是一个书生啊,一个典型的中国知识分子,你看他的照片,一副多么秀气但又有几分苍白的面容。他一开始就不是舞枪弄刀的人。他在黄埔军校讲课,在上海大学讲课,他的才华熠熠闪光,听课的人挤满礼堂,爬上窗台,甚至连学校的教师也挤进来听。后来成为大作家的丁玲,这时也在台下瞪着一双稚气的大眼睛。瞿秋白的文才曾是怎样折服了一代人。后来成为文化史专家、新中国文化部副部长的郑振择,当时准备结婚,想求秋白刻一对印,秋白开的润格是五十元。郑付不起转而求茅盾。婚礼那天,秋白手提一手绢小包,说来送金五十,郑不胜惶恐,打开一看却是两方石印。可想他当时的治印水平。秋白被排挤离开党的领导岗位后,转而为文,短短几年他的著译竟有五百万字。鲁迅与他之间的敬重和友谊,就像马克思与恩格斯一样地完美。秋白夫妻到上海住鲁迅家中,鲁迅和许广平睡地板,而将床铺让给他们。秋白被捕后鲁迅立即组织营救,他就义后鲁迅又亲自为他编文集,装帧和用料在当时都是第一流的。秋白与鲁迅、茅盾、郑振铎这些现代文化史上的高峰,也是齐肩至顶的啊,他应该知道自己身躯内所含的文化价值,应该到书斋里去实现这个价值。但是他没有,他目睹人民沉浮于水火,目睹党濒于灭顶,他振臂一呼,跃向黑暗。只要能为社会的前进照亮一步之路,他就毅然举全身而自燃。他的俄文水平在当时的中国是数一数二了,他曾发宏愿,要将俄国文学名著介绍到中国来,他牺牲后鲁迅感叹说,本来《死魂灵》由秋白来译是最合适的。这使我想起另一件事。和秋白同时代的有一个人叫梁实秋,在抗日高潮中仍大写悠闲文字,被左翼作家批评为“抗战无关论”。他自我辩解说,人在情急时固然可以操起菜刀杀人,但杀人毕竟不是菜刀的使命。他还是一直弄他的纯文学,后来确实也成就很高,一人独立译完了《莎士比亚全集》。现在,当我们很大度地承认梁实秋的贡献时,更不该忘记秋白这样的,情急用菜刀去救国救民,甚至连自己的珠玉之身也扑上去的人。如果他不这样做,留把菜刀作后用,留得青山来养柴,在文坛上他也会成为一个、甚至十个梁实秋。但是他没有。) o$ s4 E3 G* |( [4 t& 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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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如果秋白的骨头像他的身体一样地柔弱,他一被捕就招供认罪,那么历史也早就忘了他。革命史上有多少英雄就有多少叛徒。曾是共产党总书记的向忠发、政治局委员的顾顺章,都有一个工人阶级的好出身,但是一被逮捕,就立即招供。至于陈公博、周佛海、张国焘等高干,还可以举出不少。而秋白偏偏以柔弱之躯演出一场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英雄戏。他刚被捕时敌人并不明他的身份,他自称是一名医生,在狱中读书写字,连监狱长也求他开方看病。其实,他实实在在是一个书生、画家、医生,除了名字是假的,这些身份对他来说一个都不假。这时上海的鲁迅等正在设法营救他。但是一个听过他讲课的叛徒终于认出了他。特务乘其不备突然大喊一声:“瞿秋白!”他却木然无应。敌人无法,只好把叛徒拉出当面对质。这时他却淡淡一笑说:“既然你们已认出了我,我就是瞿秋白。过去我写的那份供词就权当小说去读吧。”蒋介石听说抓到了瞿秋白,急电宋希濂去处理此事,宋在黄埔时听过他的课,执学生礼,想以师生之情劝其降,并派军医为之治病。他死意已决,说:“减轻一点痛苦是可以的,要治好病就大可不必了。”当一个人从道理上明白了生死大义之后,他就获得了最大的坚强和最大的从容。这是靠肉体的耐力和感情的倾注所无法达到的,理性的力量就像轨道的延伸一样坚定。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向来是以理行事,所谓士可杀而不可辱。文天祥被捕,跳水、撞墙,唯求一死。鲁迅受到恐吓,出门都不带钥匙,以示不归之志。毛泽东赞扬朱自清宁饿死也不吃美国的救济粉。秋白正是这样一个典型的已达到自由阶段的知识分子。蒋介石威胁利诱实在不能使之屈服,遂下令枪决。刑前,秋白唱《国际歌》,唱红军歌曲,泰然自行至刑场,高呼“中国共产党万岁”,盘腿席地而坐,令敌开枪。从被捕到就义,这里没有一点死的畏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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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如果秋白就这样高呼口号为革命献身,人们也许还不会这样长久地怀念他研究他。他偏偏在临死前又抢着写了一篇《多余的话》,这在一般人看来真是多余。我们看他短短一生斗争何等坚决,他在国共合作中对国民党右派的批驳、在党内对陈独秀右倾路线的批判何等犀利,他主持“八七会议”,决定武装斗争,永远功彪史册,他在监狱中从容斗敌,最后英勇就义,泣天地恸鬼神。这是一个多么完整的句号。但是他不肯,他觉得自己实在藐小,实在愧对党的领袖这个称号,于是用解剖刀,将自己的灵魂仔仔细细地剖析了一遍。别人看到的他是一个光明的结论,他在这里却非要说一说光明之前的暗淡,或者光明后面的阴影。这又是一种惊人的平静。就像敌人要给他治病时,他说:不必了。他将生命看得很淡。现在,为了做人,他又将虚名看得很淡。他认为自己是从绅士家庭,从旧文人走向革命的,他在新与旧的斗争中受着煎熬,在文学爱好与政治责任的抉择中受着煎熬。他说以后旧文人将再不会有了,他要将这个典型,这个痛苦的改造过程如实地录下,献给后人。他说过:“光明和火焰从地心里钻出来的时候,难免要经过好几次的尝试,试探自己的道路,锻炼自己的力量。”他不但解剖了自己的灵魂,在这《多余的话》里还嘱咐死后请解剖他的尸体,因为他是一个得了多年肺病的人。这又是他的伟大,他的无私。我们可以对比一下世上有多少人都在涂脂抹粉,挖空心思地打扮自己的历史,极力隐恶扬善。特别是一些地位越高的人越爱这样做,别人也帮他这样做,所谓为尊者讳。而他却不肯。作为领袖,人们希望他内外都是彻底的鲜红,而他却固执地说:不,我是一个多重色彩的人。在一般人是把人生投入革命,在他是把革命投入人生,革命是他人生实验的一部分。当我们只看他的事业,看他从容赴死时,他是一座平原的高山,令人崇敬;当我们再看他对自己的解剖时,他更是一座下临深谷的高峰,风鸣林吼,奇绝险峻,给人更多的思考。他是一个内心既纵横交错,又坦荡如一张白纸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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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我在这间旧祠堂里,一年年地来去,一次次地徘徊,我想象着当年门前的小河,河上来往觅渡的小舟。秋白就是从这里出发,到上海办学,后来又在上海会见鲁迅;到广州参与国共合作,去会孙中山;到苏俄去当记者,去参加共产国际会议;到九江去主持“八七会议”,发起武装斗争;到江西苏区去主持教育工作。他生命短促,行色匆匆。他出门登舟之时一定想到“野渡无人舟自横”,想到“轻解罗裙,独上兰舟”。那是一种多么悠闲的生活,多么美的诗句,是一个多么宁静的港湾。他在《多余的话》里一再表达他对文学的热爱。他多么想靠上那个码头,但他没有,直到临死的前一刻他还在探究生命的归宿。他一生都在觅渡,但是到最后也没有傍到一个好的码头,这实在是一个悲剧。但正是这悲剧的遗憾,人们才这样以其生命的一倍、两倍、十倍的岁月去纪念他。如果他一开始就不闹什么革命,只要随便拔下身上的一根汗毛,悉心培植,他也会成为著名的作家、翻译家、金石家、书法家或者名医。梁实秋、徐志摩现在不是尚享后人之飨吗?如果他革命之后,又拨转船头,退而治学呢,仍然可以成为一个文坛泰斗。与他同时代的陈望道,本来是和陈独秀一起筹建共产党的,后来退而研究修辞,著《修辞学发凡》,成了中国修辞第一人,人们也记住了他。可是秋白没有这样做。就像一个美女偏不肯去演戏,像一个高个儿男子偏不肯去打球。他另有所求,但又求而无获,甚至被人误会。一个人无才也就罢了,或者有一分才干成了一件事也罢了。最可惜的是他有十分才只干成了一件事,甚而一件也没有干成,这才叫后人惋惜。你看岳飞的诗词写得多好,他是有文才的,但世人只记住了他的武功。辛弃疾是有武才的,他年轻时率一万义军反金投宋,但南宋政府不用,他只能“醉里挑灯看剑,梦回吹角连营”,后人也只知他的诗才。瞿秋白以文人为政,又因政事之败而返观人生。如果他只是慷慨就义再不说什么,也许他早已没入历史的年轮。但是他又说了一些看似多余的话,他觉得探索比到达更可贵。当年项羽兵败,虽前有渡船,却拒不渡河。项羽如果为刘邦所杀,或者他失败后再渡乌江,都不如临江自刎这样留给历史永远的回味。项羽面对生的希望却举起了一把自刎的剑,秋白在将要英名流芳时却举起了一把解剖刀,他们都将行将定格的生命的价值又推上了一层。哲人者,宁肯舍其事而成其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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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秋白不朽。
    + l/ F7 i" t8 ]6 V# J$ r6 ], \3 z# U' C
    ' |' ]9 S  s0 I) {2 |一九九六年六月二十五日 - W: ?9 [9 X. }1 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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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[LV.Master]十年《功德圆满》

     楼主| 发表于 2012-3-9 09:58 | 显示全部楼层
    依月之殇 发表于 2012-3-9 09:45 2 |% W: a4 Y, p+ P% z
    畏友还是第一次听说。。5 @2 t/ Q/ k5 w9 p8 J7 H
    孤云野鹤让我想到了瞿秋白,还有同样纪念他的文章《觅渡,渡何处?》/ T2 T! S, Y3 R, @* @/ Z% N8 L; [
    那一个年代的 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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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明代名士苏竣(《鸡鸣偶记》)把朋友分为四类,曰:“道义相砥,过失相规,畏友也;缓急可共,死生可托,密友也;甘言如饴,游戏征逐,昵友也;和则相攘,患则相倾,贼友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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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苏浚认为,益友是在道义和学业上互相砥砺,对缺点、错误直言规劝的"畏友";以心相交、生死与共的"密友"。不应结交的朋友是:互相吹捧、只讲吃喝玩乐的"昵友";以利取人、朋友遇到困难或不幸时非但不伸手相助反而落井下石的"贼友"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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