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转】陆止于此，海始于斯

蝴蝶梦

加都雨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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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明知分离苦，相遇也难挡得住。难在不愿放弃遇见，难在没有勇气道别，这就是人生。by 符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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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O- e8 h4 M+ b: i8 A7 `9 d　　陆止于此，海始于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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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作者/辉姑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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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忘”字的写法是什么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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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死亡的亡，和一颗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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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P# f) u& D$ K9 o4 M7 E　　心不死，怎么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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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可那颗心要是和一个人一起死了，就成了不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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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另一个人的，永远不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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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X; p, K! |& ]! D0 V- v　　认识阿卡的时候，我只当她是一朵酒场交际花。

8 D" w' U- S- w" L. \　　那年她大约二十七八岁，正是一个姑娘最好的年华，虽容貌平平，但干干净净的小脸上半点细纹都没，烫了一头大波浪的红色长发，倒是带出几分老气的妩媚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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+ u) b* G+ g8 @2 N! f' A0 O　　彼时我们在酒桌上觥筹交错，一群商人与金融界人士倒也聊得投机，话题无非围绕着“你给我两个亿你就是我兄弟，我手里有俩地皮我跟谁客气”，真真假假，都是不太高级的心理战。

　　我是被朋友硬拉来要“见识见识”的，喝了两杯就停了，坐在一旁观察这芸芸众生相，倒也有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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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阿卡就是在那时跳进我的视野的。

6 H% h( r* _- ~5 l& p& @　　她随一位男士前来，显然是他的助理女伴。男士叫罗俊，外形硬朗，衣着有品。阿卡巧笑嫣然，像只蝴蝶一样周旋在各色人等中，句句应对都得体妥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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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公平地说，罗俊除了外貌出色，不算一个十分优秀的企业家。他谈吐乏味，少了几分从容果断，在酒局上自然吃亏。还好会扬长避短，露怯时便停了话头，阿卡恰到好处地接上来，加了许多分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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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 ~2 w" ^1 _2 _) `! _' U　　多饮几杯，大家都放松了。罗俊酒量不算好，眼神就有些迷离。阿卡倒是一杯杯地陪着，皆是满饮，没有半分偷工减料，几位老板便不住口地赞她。

　　自然也有色迷迷的男人，手不老实，趁着酒意顺着她浅白色的职业套装就往下摸。她一把轻轻握住，眼看对方变了脸也不急，微笑着向新进门的几个陪酒小姐瞥了个眼色，小声说了几个字。我离得不远，倒是听清楚了。

+ q$ A( d! n! ?  |# `　　“我太贵，别浪费。”

) @% g& _: ~# \3 n' n; b　　那男人便悻悻地缩回了手，去招呼那几个穿着裸露的姑娘了。

0 H5 o# k) R# a4 X* {" U6 n　　眼见她大半瓶茅台下肚依然谈笑风生。直到酒过三巡，趴下了一大片，这才站起身告个罪离席。

! ~3 i+ v% [* `5 f. M　　我也去卫生间，出了门却看她一把扶住了墙，身子矮了半截，软软地喘粗气。我赶紧伸手扶她，她感激地冲我笑了一下。晃悠着蹭到厕所，扶着马桶边缘就开始狂吐，连续三四气，翻江倒海，眼睛都红了。

9 m0 i( O# X5 d( V1 o　　我看得触目惊心，连声劝道：“我送你回去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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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 {+ ?+ p* ]7 g. a3 |+ X1 A　　她好不容易缓过气来，冲我摆摆手，自己扶着墙走到洗手台，哗哗地洗脸漱口，又从随手的小包里拿出化妆品，仔细补妆。

　　我们回到包间门口，我说我就不进去了，先走了。你真的不走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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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w* o% G+ S% ?4 ?2 E　　她摇摇头，说，罗俊在等我。

. w, f; r5 [: U9 d　　我眼看着刚刚那个卫生间里吐得一塌糊涂的狼狈女人消弭于无形，后背挺直，踩着八寸高的鞋子，面带笑容走进屋去，只是在关门前忽然冲我转过头。

' F6 \4 l: I: x& d, l$ Q7 ^) f　　“今天谢谢了，改天我请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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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点头，下意识地回了句：“那下次别喝酒了吧。”

　　她愣了愣，笑了起来：“好，不喝酒，喝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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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T4 J, O" Q1 x; o　　于是我们第二次见面真的就坐在一家优雅的花园咖啡厅，顶着服务生的白眼，只点了两杯白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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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然后我顺便得知了上一次酒局，她最终替罗俊的企业拿下了一笔千万的订单。

& W1 ?7 |  r# E4 }5 A　　我由衷感叹：“有你这样的骨干，一定蒸蒸日上。”

% K3 u" ]) w1 \- c8 H, {　　她笑而不语，点燃一支烟。

　　我忍不住像所有俗人那样八卦：“提成……也不少吧？或者你有股份？”不然怎么会那么拼！最后一句还是咽下去没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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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F' Q1 F. _( y　　她摇头：“股份没有，其他的收入还不错。”

# H' W7 r9 H: F6 S0 {: K: d　　“哦……”原来呕心沥血，也只是罗俊的打工仔。这倒是老板不会做人了，不免略替她有些遗憾。

　　2

　　阿卡是第一批陪着罗俊创业的人。彼时罗俊开了一家皮具护理的小公司，没有客户上门，她就一家家地去推销产品，被人推搡出门，冷嘲热讽也是家常便饭。有一次甚至被某个暴躁的客人抓起消毒药水直接甩到脸上，药水进了眼睛，送到医院紧急抢救清洗，险些瞎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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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c9 y; o  s' ~　　第一笔成功的单子，是她在当地一家大型企业门口转悠了一星期，终于拿定主意看准时机，趁着天黑翻墙进去，连夜把大厅里一张脏兮兮的白色皮沙发给擦得透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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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B9 T$ T$ h/ V2 G- J　　第二天一早，董事长一进前厅便注意到了两张截然不同的沙发，一张崭新干净，另一张依然脏得看不出本色，这让他停下脚步愣了几秒钟。阿卡在旁边适时地递上了名片，不卑不亢地介绍了自己的身份。董事长当天拍板，企业所有的沙发护理以后都交给阿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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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罗俊得到消息欣喜若狂，立刻安排开工，对阿卡说了一句：“年底给你包个大红包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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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不知道，那个冬天的晚上，阿卡来着例假，因为大厅里没有任何供暖设备，她又独自打来冷水擦了几小时的沙发，冻得双手红肿麻木，从此便落下了病根，只要阴冷天气，小腹就酸痛难忍。

　　我问她：你一个女孩子，当时哪有那么大的勇气，去翻人家的墙头，干这么不管不顾的事情？

　　她说：好像也没考虑太多。就是想着，罗俊还等着我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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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z/ [! P/ S7 @% p4 I　　他们曾是大学同窗。罗俊是学生会会长，阿卡是师妹，也是他的副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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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j9 k& \# K3 g% h, t4 W- N　　她大二那年，两人合力办一场新年晚会，一起拉投资搞宣传，双双累得像条狗，她半夜做方案时突犯急性胃肠炎疼到昏倒，罗俊打不到车，背着她一口气跑了五公里送到医院，陪了她一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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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她醒来后的第一眼，就看到他伏在床边沉睡。

　　她看着这个大男孩揉着惺忪的睡眼爬起来，咧开嘴冲她笑。

1 q8 u4 c/ B- u7 {# A- G　　“你醒啦。我一直等着你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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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四周没有鲜花水果，那一刻她却似嗅到满园馥郁。

　　那年的晚会很成功，更幸运的是罗俊居然抽中了终极幸运大奖——双人西葡豪华七日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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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u* a1 c+ B6 Q& K& P! a6 k% j　　罗俊笑得开心，却转头看向她：“一起去吧，多谢你这段时间那么辛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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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`9 ^6 x) h3 R; N* w. H; Y1 D　　她吃了一惊，慌里慌张地低着头摆手，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：“那不行，不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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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l( {8 b* X( I4 A9 C# A2 K( {　　他也醒悟过来，想笑又忍住。嘟囔着说：“你不去，一个人的旅行也无聊，不如将来赚了钱再一起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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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她抬起头看他，眼睛亮晶晶的：“听说欧洲大陆的最西端是罗卡角，就在葡萄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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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T* [- ^& k2 h% f0 u& V　　他点点头：“有罗又有卡，是本家，咱们是一定要去拜访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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+ A' ?8 Y. h/ H  u　　她被他的一本正经惹得忍俊不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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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最终那趟七日游被罗俊折成现金，在她的建议下捐到贫困山区建了一所小小的图书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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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n' k+ |; ?2 l2 Y; z0 m　　他们趁暑假一起去了那里，读书的孩子们显得很快乐。

2 f% y* a4 u3 I1 ]" G/ N. Z　　门口上方有个简陋的木头牌子。刻着三个字：罗卡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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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我永远都会记得他说等着我的样子。这么多年了，他在等我，罗卡角在等着我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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) W! a5 N4 {6 ~- E" t　　阿卡的眼睛里波光粼粼，像不安宁的美丽湖泊。

　　“多么浪漫的诺言。”我笑起来。

; ^0 X3 `- W- d) s　　像一本书读到最后一个字，一幅画描至最后一朵花，一首歌落定最后一个音，只安心等一个水到渠成的美丽结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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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阿卡抿了抿唇，和那个酒桌上的巾帼英雄比起来，此刻的她根本只是一个被说中心事的少女，平庸的面孔上浮出浅浅的羞涩与患得患失。

　　春天的风在窗外缓缓吹拂，隐约的青草露水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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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这世界该有一种美好的时刻，叫做心有所属，也叫心怀忐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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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爱你啊。

; _' o. d: P! O- m　　我不敢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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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后来他们的公司赚到了一些钱，逐渐转型皮具生产。

　　罗俊坚持要做高端定制，说中国有钱人多，卖得贵点儿肯定有市场。阿卡不同意，说中国的有钱人都喜欢把钱花在国外，你一个本土品牌，搞两个民族风美女往包上吧唧一印，老百姓都觉得好看，买回去装大白菜都不亏，咱们闷声发大财，多好。

　　罗俊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阿卡，叹了口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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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说阿卡啊你当初还是个有情怀的姑娘，怎么现在铜臭味变得忒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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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阿卡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，她想说什么却终于没说出口，最后只是点了点头。

& G  N: Q1 u8 x4 x5 i, c　　罗俊的皮包手工定制开了整整一年。上门咨询的客户：五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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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最终定制的客户：一人。

　　下单的客人是个老头儿，一身蓝色工装，从衣服内兜里掏出一个存折，推给罗俊。

　　两万块，定个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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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罗俊应承连声，殷勤有加。好好好，您老想定个什么款式的？

( U: x+ ^8 U4 ]/ a+ w　　随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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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老头儿说完又想了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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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啊，要是方便的话，请您在上面帮我印俩姑娘，要好看的，最好是蒙古族姑娘，拉着马头琴跳舞的那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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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罗俊的脸也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。

　　长时间没开工，就有人打上门来，逼要拖欠的工资。

　　“不给钱，就放火烧了库房！”几个纹身大汉拎着酒瓶子，拿着打火机在外面叫嚣，砖头一块接一块往上狠命砸，碎玻璃的声音听得人心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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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罗俊拿着切皮革的刀要冲出去跟人家拼命，被阿卡死死拦腰抱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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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P6 a/ }/ ~3 [/ J　　她说罗俊你不能去，我去。

- Q; m; M( R' I) O/ V　　罗俊红着眼睛说你一个女流之辈，怎么去？去了就回不来了！

　　阿卡说我会回来的。我知道，你等着我呢。

　　阿卡独自一人走出了大门。那几人骂骂咧咧迎上来，凶狠地瞪着她。

1 P) e/ l# a- k3 x　　要钱？要命？他们问她。

7 E2 y0 t& x( u6 f: R. W6 y6 G. _6 o　　她却笑了起来：“哥几个这么凶干吗？我害怕。”

　　她从身后取出一个袋子。

　　“一点小小心意，请笑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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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\% O% D' J* i/ }; ?　　袋子里装的是几双男式皮鞋。

: S5 {: e- b1 }3 T) `　　那几人互相看看，都不知面前的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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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几双皮鞋就打发我们？想得美。”

# S  j" N& J$ @1 B$ H/ u　　“当然不会。”阿卡把鞋几乎是硬塞到他们手里。

2 Z" ?6 l# U2 ]　　“这鞋可是用最好的皮子做的，不管要不要得到钱，先穿一双，怎么算也不亏，对不对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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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男人们想想也是，便往脚上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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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b1 f' h. r  d3 B　　穿上了，几个人就有点怔，看着阿卡的眼神逐渐缓和下来。

　　——居然每个人都刚刚好，十分合脚。

- x% P2 s- i3 r　　“你知道我们的尺码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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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l0 k0 y9 \) `0 N  o  c# a　　阿卡点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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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当然，你们是我的员工，我都知道。”她看着为首皮肤黝黑的大汉：“你叫李大全，家里有个五岁的闺女，身体不太好。你来上班的头一个月，割坏了四块皮子，我多给你开了五百块钱，不是奖励你，是给你闺女买药。”

0 \9 C4 T: s. A" X* {1 G! T' Y: K　　李大全的啤酒瓶子掉到了地上，讷讷不再做声。

　　他说：“副总，你走吧，我们要找的是罗俊。他以前可常说，你代表不了他的意见。”

6 j' x$ R; A3 T# [  ~　　阿卡沉默一瞬，露出一个轻而又轻的笑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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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g, I) Y. B. }　　“我的确代表不了他。所以今天我做出的承诺，如果将来实现不了，你们尽管来找我，不要找他。”

9 R  o9 g) o: A2 r) q　　男人们最终放下了砖头和打火机，跟她盘腿坐在仓库门口尘土飞扬的地上，喝空瓶子里残余的酒，几个大老爷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她诉说日子的辛酸，阿卡陪着他们掉眼泪，然后紧紧地拥抱每一个人。

: T" p; [/ f0 x: L  ?　　他们临走时抱着鞋，对阿卡信誓旦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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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`# v) ^0 G' m! b　　“只要您在一天，我们就给企业卖一天命！不要钱，都乐意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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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?3 B! D# a( `: Z　　阿卡笑着冲他们挥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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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等到都看不见人影了，她才缓缓蹲下身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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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S" x9 v+ m3 _/ j2 v* v　　罗俊急慌慌冲出来，一把抱住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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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阿卡，阿卡你怎么了？他们打你了吗？”

/ L, L) [4 p6 b& L9 {, _+ s0 O1 G, b　　她勉强抬起头，冲他笑了笑。

- R4 [$ [  p- S- U& y  N1 U　　“扶我一把——没事，就是腿软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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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那天以后，一切逐渐好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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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产品接了地气，生意有了起色。三年后企业顺利扭亏为盈，罗俊任董事长，本想让阿卡做总经理，她婉拒了，却选择继续担任罗俊的私人助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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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与阿卡的相识，便是在这段时间。

  A$ @/ l: N: r: s  C" f, y+ R  K9 T　　虽然是董事长助理，企业里却无人不知阿卡的分量，自然多的是拍马屁的人物。各种宴请不断。然而除了工作必需的应酬外，阿卡绝大多数都推掉了。偶尔出差也很少停留，总是急急赶回来，落地就直奔公司，加班加到双眼通红。

5 p% P' Z) j1 @# k2 i' F　　我说何必这么玩命，偶尔让自己放松一下也是好的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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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s, {+ w( C" D) ]0 L4 T( `3 r& s　　她说，不能停，罗俊在等着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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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n8 M4 P/ l( K　　我说你用的都是蛮力，不是巧劲。若好好经营你们的关系，没准孩子都有了。

% `$ Z1 j# w% G0 S: n, v3 |　　她的眼神却黯淡下去，再无言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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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经年累月的暗恋就像一场陈年风湿旧症，每每痛感袭来时就有了不祥预感。然而任你跟谁讲都不过一笑置之，只有自己心里明白大雨将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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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 i8 M& W; ]8 j; \* x* z　　一句话：谁疼谁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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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某次阿卡出差回国，回程的飞机上遇到气流。她把自己用安全带死死固定在座位上，一边吐出黄胆水，一边拼命抚着几欲狂跳出胸腔的心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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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她有不祥的预感，她忽然开始害怕这一次停落。

7 L, Z; z# Z- i) h　　落地北京时，飞机还没停稳，阿卡就第一次违反了规矩，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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+ x- h3 b, e( R' \# f　　罗俊的信息接二连三地从屏幕上弹了出来。

: P" s* |( u. K- `- o　　“阿卡，我要结婚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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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立刻回来帮我打点婚礼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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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X+ Z9 P' |& I' h　　“快点！没有你我可真玩不转！”

　　远处飞机的巨大轰鸣声瞬间覆盖了一切，机舱的门似乎已经打开了，冰冷的空气涌了进来，喧杂的人声却已远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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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a6 j7 X7 S) {; X* C　　她愣愣地坐在座位上，直到有人走过来，问了句什么，她愣了半晌，才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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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k+ n' Y- ?, |0 H" ]( U0 w) O; F　　“起飞了吗？”她问。

　　对方笑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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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w2 p# j$ [8 H6 }$ Q& y　　手机又响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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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仿佛猛地惊醒。她下意识地极快伸出手，绝望中还带着最后一点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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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短信很简单，五个字。

3 q. Z3 m0 [% A  {7 B* ?7 E& F　　“红包不能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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+ }+ J# g& C$ Y. y& \) E% q　　那天她没有上接她的车，自己打了辆出租车，在车上，给所有适合婚礼场地的酒店打电话。

+ l! S' _" p7 p　　对方问她：“要订多少桌啊？”

　　她答：“能摆多少桌，就订多少桌。”

1 r0 K; j# f% R  w4 h/ {( T6 Y　　对方问她：“都要什么菜啊？”

5 h, z$ N& y. m" Q/ T" k, W　　她答：“什么贵就上什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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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?8 G3 \. ]8 _) b& [0 A! ]　　对方啧啧赞叹，夸她：“小姐好福气，一看您就找了位舍得花钱的好老公，您一定很爱他。”

8 r# N* t& G! o; {2 Q　　她鼻子一酸，哽咽着冲电话那边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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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你懂个屁！谁说我爱他？谁他妈说我爱他？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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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她几乎上气不接下气。

( j7 p% E& H! O: g　　“……我从来都没爱过他！”

3 D! P$ @2 f& \$ E  z5 J+ X　　她讲述这段回忆的时候，坐在我面前，得体的套装，优雅的身形，完美的妆容，语气平静沉稳。我丝毫无法想象那个在出租车上歇斯底里的女人狼狈而凄惨的模样。

8 R) Q; A8 m( u  u　　我没有追问她接下来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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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 |- J" F& J1 H% e3 t% N　　因为那场盛大的婚礼，我也作为被邀请的一员参与其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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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婚礼豪华大气，阿卡当天周旋在所有的宾客中，一如我们初识的那一次，翩如彩蝶，招呼亲朋，签收礼金，帮新郎新娘挡酒，连两人交换戒指的托盘，都是她帮忙端上又端下。

　　主持人在台上高声喊道：“让我们祝福新郎新娘，举案齐眉，白头偕老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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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T9 q4 L. I5 Z3 X9 U# [3 [$ b　　砰的一声，冷烟火喷出满堂彩，众人都欢呼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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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的视线却落在阿卡的身上。

　　她站在舞台一侧，脊背挺成一道美好的弧线，任凭漫天彩纸撒了一头一身，脸上笑容丝毫未变。恍惚间我只觉得她是一小团轻而又轻的破败塑料袋，随风一动，就可以在满地缤纷落花中悄然隐没，无声无息。
6 {) @+ N( K. b8 |$ w# H9 ?: E2 Z
$ S$ U# F' J+ ~+ w* k　　“你说他一直在等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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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f$ o  w& a+ l1 b; q　　“是啊，后来我才明白，原来等的那个人是我。”

' B5 y& Q" Y$ Q) M2 E　　深夜咖啡馆昏黄的灯光洒下来，平淡的面庞上没有一丝鲜活之气。

　　“我费尽心力签了一张人生中最重要的合同，却把甲方和乙方，搞反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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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Y& B# |- ?: s3 R0 h2 j　　罗俊的老婆是一名小学老师，叫小米。年纪小，长得漂亮又会撒娇。罗俊在一次聚会中遇到了，相中了，就追到了手。两人从认识到订婚的时间没超过半年，闪婚的原因也很简单：怀孕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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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小姑娘怀孕的过程几可用作天作地来形容，天天跟罗俊边吐边哭边闹，喊着自己怀娃太难了，不如直接流了算了。吓得罗俊磕头作揖不断。于是小姑娘开始换着法子调整菜单指挥老公，想吃的东西从飞禽走兽到瓜果梨桃，几乎涵盖整个舌尖上的中国。

, d+ Q' O& Y  R8 a6 f0 b　　罗俊被逼得狠了，气得跟阿卡抱怨。阿卡表情平静并不搭腔，等他发泄完了，和以往一样照谈公事。

　　出了门，她便托人帮着把小米要吃的东西买好，送到家里。

　　我也帮她捎过几次货，从新几内亚龙虾到华盛顿州的车厘子，每每交货时都啼笑皆非，忍不住挤兑几句：“我知道你爱他的全部，没想到还包括他老婆。”

( D4 i) p! g5 j" t5 y* j　　她苦笑几声。“觉得他难做，不忍心而已。又怕别人误会，所以钱都要算得很清楚，少给一分都不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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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看着她的眼睛：“阿卡，你知道天下最苦的东西是什么吗？”

) h/ o' r3 G" y- U: K) b  i3 w$ S　　“黄连？”

. y; ^4 h; T8 O6 @& \7 a" |* \) n　　“……是何苦。”

　　小米怀孕八个月时，挺着大肚子，亲自把罗俊跟一名小姐在酒店捉奸在床。

: Y9 M. X5 L$ O* ~2 |7 P* l　　阿卡接到电话时正是下半夜两点，因为失眠翻来覆去睡不着，刚刚迷糊着合了会儿眼，就被急促的铃声吵醒了。听筒那端，女人锐利的哭叫声穿破耳鼓突如其来地穿透过来，她心脏剧烈狂跳，几乎冲出嗓子眼。

( V% ~, ?! a% x6 k　　她赶到现场时，小米还在不依不饶地与小姐挠成一团。阿卡连忙冲上去拉架，倒被小米狠狠咬了一口，胳膊上当时就见了血。

　　小姐被抓得狠了，急了，扯着嗓子反扑。

　　“你他妈有病吧！自己男人是个萎的还看不住！”

7 v8 h* s. J* c) C3 [- o　　她指着罗俊，破了音地号叫：“你问问他，你问问他，进都进不来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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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小米眼睛都红了，嗷的一声又扑了上去。

  T. T- k6 v% t' J+ E( e　　罗俊仿佛没事人一样，一脸宿醉未醒的不耐烦，慢条斯理地穿衣服，看着阿卡停了拉架在一旁喘气，居然还打了个招呼：“帮我找找领带，也不知道掉哪了。”

　　小米又尖叫着上去撕扯他：“你臭不要脸！”

　　阿卡头疼欲裂。

0 b/ s/ i/ L6 b) l0 Z3 c　　小姐落荒而逃，小米追着她跑了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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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阿卡看着罗俊撅着屁股趴在床边把一条领带从下面拽了出来，嘴里还嘟嘟囔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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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幸好没扯坏，还是爱马仕的呢，怪贵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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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她注视着这个男人，恍惚间视线里落了雪，白茫茫一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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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u5 X1 W' P) U8 g# B' G5 g  @　　她说：“罗俊，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？”

　　罗俊愣了愣，一边往脖子上套领带一边笑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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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F" ~6 F# A7 C3 g/ }! q" u& P9 x5 G　　“阿卡，你真有趣。看错了一个人，然后却说他变了？”

　　他站起身走到阿卡的面前，酒气扑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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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你根本就不懂男人，阿卡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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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手指一戳一戳直到阿卡的胸口，没什么力气，毫无性别的顾忌，笑得冷漠又可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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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这就是你，为什么仍然嫁！不！出！去！的原因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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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阿卡转身就走，罗俊停顿了一秒，声音嘶哑地喊——

　　“如果她要离婚，你得帮我找最好的律师！我……可不怕贵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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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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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小米却选择了沉默。
* {7 F+ z% O2 A, r
　　这让人不能理解，也能理解。
4 a6 u) Y. e; ~9 x
; [, M( M, W% ~8 s- j0 U) S　　毕竟罗俊已是功成名就的企业家，在大多数像小米一样的女人心里，老公的钱与专一，就像囊中羞涩的女人同时遇到了LV与BV，咬咬牙只能选一个，抱回家去如获至宝恨不得供起来，还会自我安慰比上不足比下有余，总算超过了那些连街边蒙古女孩的跳舞皮包都买不起的同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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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I; f9 h% v  e# V0 ^　　阿卡对罗俊提出了辞职。

9 j! ^2 y$ G7 E. x% O/ N$ A: W　　罗俊摇头，微眯的眼睛从下面看上来，打量着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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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@4 J5 M: e. b) b! L8 A　　“阿卡，你该不会是还在生我的气吧？嫁不出去什么的，那都只是玩笑话。你好好做，今年我多给你点奖金，双倍？三倍？只要有了钱，你想找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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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[9 g) X, I4 ]: @( D+ d　　阿卡想哭，又想笑。

0 f& p/ l$ d% l* L　　阿卡的辞职报告还没来得及通过，企业内部就出了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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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李大全——当初那个要烧了工厂的大汉，如今已经是高级技术主管，无端卷进一场工友间的械斗，被一根铁棍砸中头部，抢救过来已经是植物人，只能流着涎水呵呵傻笑，完全丧失了自理能力。

5 [1 C+ W8 t% C* Q　　李大全的老婆拉着闺女来了企业，跪在地上放声大哭，磕头如捣蒜。阿卡连忙扶她们起来，陪她们落泪，又刻意多批了一点补偿金，劝娘俩好好生活。

　　阿卡把补偿金的审批单拿去给罗俊签字，罗俊却没有签。

0 c/ B2 b3 t7 l1 P8 {　　“李大全是下班后去赴工友酒局才出了事，工厂距离他家住所车程不过十分钟，下午18：00下班，他出事时已是18：50，根本不能算是‘上下班途中’，就算打官司也是稳赢。凭什么要批给他补偿金？”

　　阿卡忍不住辩解：“话虽这样说，总不能寒了孤儿寡母的心。罗俊，你又不差那点钱……”

0 t! X& F. V) ^　　“阿卡，我以前笑过你有铜臭味儿，可后来李大全他们拿着打火机要烧了我的工厂时，我才知道，没有那点子臭味，人就是任人宰割的猪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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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罗俊偏着肩膀，用手托着自己的头，阿卡忽然觉得他这个姿势脆弱又难看。

( L& w& `5 b2 i- `! O　　这真奇怪，以前她无论任何时候，看到他都觉得是温暖而可爱的。任何时候。

　　罗俊停顿了一刻，似乎在思索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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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然而很快的，他露出一个厌恶的眼神，盯着审批单上李大全的名字。

　　“这几个老东西，觉得自己是元老了，每天在背后说我什么？当初躲在女人身后不敢出头！不算个男人！阿卡，你以为我傻吗？什么都听不到吗？

7 M6 l5 {3 z+ _' y　　阿卡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。

7 J; Y% p0 T+ g; j3 j/ g* `$ D　　“罗俊，我不知道你会在乎这些。李大全他们都是粗人，嘴上没有把门的不假，但他们兢兢业业给你卖了这么些年的命，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，他们的青春、汗水、情感全部奉献给了这家企业，难道你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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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那你呢，你不也是吗？”罗俊打断她的话：“你可什么都没跟我要过。最好的员工就该像你一样！不谈条件，只谈付出！”

　　只是……最好的员工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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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~/ s9 w$ `. z- M& d　　阿卡慢慢地拿起桌面上的审批单，她觉得自己的指尖发凉，嘴唇发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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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你真的不签吗？”

　　罗俊摇头。

& L$ K1 n: ^- z+ l+ D　　阿卡点点头，拿起审批单往外走。

- U$ ?0 ?2 O3 {+ [' C+ m　　走到门口，她忽然回头看罗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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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q; l6 `# c8 ?1 l4 n. z% y　　“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，我也不例外。只是李大全的你给得起而已。”

* h5 e  v. }- e) S  H8 _5 ~　　她惨淡一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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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B- B: T7 {* C7 X/ \) J# S　　“我的，你给不起。”

3 c0 V, Z* a+ C* z$ L, c. Z2 R0 R　　他的眼皮耷拉着，费力地望着她。

　　她想他不懂，也不必懂。

% ]( k! {, Q" L' x5 g" U　　像是最后一片雪花翩然落地，柔软而冰冷，融化得无声无息。

　　最深重而惨烈的爱是什么样子的？

　　靠自己，永远走不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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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唯有把胸膛送到那个最爱的人亲手所持的刀口之下，那刀口上沾满了怎样的东西？一个人最丑陋，最灰败，最自私，最寒冷的一面。离得越近，那狰狞便越是清晰，它们是刺目的殷红，作呕的腥气，粗糙的刃端……在少女水晶般透明的肌肤上狰狞摩擦，渐渐刮出创口，越来越深……剧烈的疼痛终于席卷而来。

　　然后，眼睁睁看着他给一个痛快，血溅当场，终究瞑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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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u, ]" c8 ]! `　　这是最残忍的做法，却是能让自己心如死灰，斩草除根的最优方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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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{( E$ |8 Q4 D- P) P7 G　　敢于这样下手的女人，若非太过单纯不知后果；就是足够成熟，清楚自己爱得多么无法自拔，才会破釜沉舟背水一战，置死地而后生。

$ k' b6 y  `( U( D9 @　　阿卡关上门的一刹那，她听到了清晰的，手起刀落的声音。

　　那一根连接着自己心脏的血脉，彻彻底底断裂在空气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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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阿卡用自己的积蓄给出了李大全的补偿金，还承诺以后会负责李家女儿的每年学费。大家皆以为经此一事她会愈加坚定辞职的想法，谁知她却闭口不提，比以往更加卖力地工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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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几天后，公司接下一笔数额巨大的订单，如果做得好了，大概利润会是建厂以来的总和，这让所有期望着年终奖的员工都欢欣鼓舞。

　　一个月后，新进的大批原材料到货，质地顶尖的上好皮子，连最老的员工都啧啧赞叹，订单顺利开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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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C, r5 R/ {% `4 S  f6 g2 c" r　　与厂内的热火朝天相比，突如其来的一桩新闻也显得没有那么爆炸性了。

　　小米顺利生产。孩子落地，所有人都傻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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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褐色卷曲的头发，黑皮肤黑眼睛，活脱脱一个小蒙奇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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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f4 s0 E" b! D( F  L4 T. {　　护士目瞪口呆，家属面色铁青，孩子哇哇大哭。

　　自打孩子落地，罗俊就再没出现过。

( G3 Z. U2 a' b6 {! u5 N　　小米抱着蒙奇奇坐在医院的私人包房里，死死扯着阿卡的袖子不放手，声泪俱下地求她去劝劝罗俊，说绝对不会离婚，孩子是当初自己年纪小，跟酒吧里认识的黑人鼓手玩一夜情犯下的错误。只要罗俊同意，她二话不说就可以把孩子送人，以后一心一意跟他过日子。

　　阿卡温和地安抚了她，然后离开。

4 E/ r0 o1 L  L' ]' a  ?　　她是了解他的。

% ~; R- Z' _" Z. L4 y! f　　对于罗俊来说，这是一件极大的耻辱。

8 @) i8 Q2 D, ~: \* O　　也许是外出旅游散心，也许是躲起来和女人们胡天胡地，他一定不希望在这段时间里见到外界的任何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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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[0 o* a  F, v  v　　或者，他还在等着阿卡帮他善后，处理掉那个孩子，和这个给他丢人现眼的老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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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总之现在是注定找不到他的。就像当年他躲在她身后的大楼里，眼含热泪喊一嗓子我会等着你。然后等着她把烂摊子了结得清楚干净，再出来给她一个深情款款的拥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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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这样也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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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阿卡宣布董事长休假，接手了罗俊主控的大部分业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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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没人质疑她的决定，自打上次出了李大全的事情，企业上下，无不归心。

　　订单如期完成，顺利出货。

　　半年后，除了当初的少量定金外，货款分文未见。

　　只是收到一封邮件，声称资金流断裂，已进入破产程序。

　　有负责人找到对方公司所在地，人去楼空，连电话线都是半截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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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无论如何，钱是拿不到了，而罗俊企业内部所有的资金都已付了原材料的货款。

9 ~  ?0 S4 o4 C' ^0 Q. ~　　阿卡来到车间，她与愤怒的工人们聊了一个下午，像当初她独力面对李大全他们那样。或者还要更容易一些。很快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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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们只是打工赚钱的人，在这里还是那里工作，并没有什么不同。无非是一次集体跳槽，何况面前的新老板还许诺他们，今年的年终奖将会在新企业里全额拿到。

　　跟着一个靠谱的女人，总比跟着一个戴了绿帽子的软蛋男人要强。

7 a3 Q9 ?5 j! z9 {　　每个人都这样想。

: \5 N: f1 h8 H　　小米抱着蒙奇奇杀来，指着阿卡大骂，称是她的错误决定才毁了罗俊的一切。

　　阿卡拿出几个月前那张没批下的辞职报告，小米如获至宝地死死抓住，说你看，罗俊根本没盖章，这不能算数，所以这些死账要你来背，你来赔。

" S& E* P0 Y5 n# A: k+ M1 @　　阿卡不欲与这个女人多解释一句企业法人的相关概念。她径直走进罗俊的办公室，小米看着她熟练地打开连自己都不清楚密码的保险箱，拿出公章，在辞职报告书上毫不迟疑地按了下去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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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 ]+ G1 u: h. p# ^+ o. r0 v　　她望向小米。
( s( {! p3 I# ~  u* |) K: i! G+ k" H0 A
( Q6 D' d, D6 P* U6 v$ \" C　　“你看，这不就盖章了吗？”

　　小米先是发愣，随后勉强挤出一个冷笑。

　　“你想要的我清楚，就算是这些年你应得的吧。我又不懂生意，搞不过你。”

　　她一手抱着蒙奇奇，一手点起唇边的烟，把打火机重重地扔在桌子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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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a& e8 t% J( M　　“可你也要想清楚，企业垮了，罗俊失踪了，我有权作为他的代理插手所有的破产清理工作。要是不顾一切玩命追责，你真能脱身得那么干净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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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e$ @$ s, |% e* |/ `) F( d3 Z　　阿卡伸出手，把香烟从小米的指间抽出来，按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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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二手烟对孩子不好。”
$ z3 \: x7 Z) \+ N4 e2 S2 w) d. V5 \
8 m5 n# q- r  \; r( j　　小米盯着她，半晌，重重吐出一口气。

　　“别做得太绝……作为交换，我可以告诉你罗俊去了哪里。想不想知道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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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X' O8 V; M" G　　阿卡摇头，她却打断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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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你拿着！”

　　她终于从那只乱七八糟的名牌包里摸出一张纸，硬是塞到阿卡的手里，不顾她的抗拒与躲闪。

) `/ R  l; m2 n: _) {* X( k　　“你看！他算不算，恶有恶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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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她笑起来，带着些微的讨好，认真望向阿卡。

  O) J+ _& n) ^7 V. _- _. G2 c　　那张纸被揉成一团，上面还蹭着小米的口红印儿，看起来破旧不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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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很简单的白纸黑字。一张入院通知书。

　　罗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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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I$ E% S0 `9 {( [　　全身重症肌无力。

  w# R  m0 _$ i$ T, i4 X　　晚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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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~* S! Q+ v5 p. @+ a6 e　　小姐骂他“是个痿的”。
: w. G4 |% h# y7 }+ T
# }5 H4 J5 n4 n. P* S& S　　他用手指一下下戳自己的时候软绵绵的。

　　他撑头的样子那么扭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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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O1 d$ n: a. f& m  c0 e　　他声音嘶哑，有气无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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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所以那个耷拉着眼皮，却努力地看向她的陌生眼神里。

　　他在想些什么？

6 p* x# G  d1 h4 [　　阿卡下意识地用力攥住住那张纸，微微侧过头去。

% }4 G2 G3 l6 J3 o+ F. M& A0 Z# J　　“即使没有这张纸，我也会保证那些你想要的。”

　　她深深呼吸，却只觉胸口发闷。
) G! Q( I2 H. y+ Z8 i/ v! {! y; S
4 S. W' ~  z0 q/ i/ [$ `　　透过罗俊办公室高大的落地窗，可以看到员工们正在打点行李三三两两地离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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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?1 O1 `; i8 r2 k, ?　　你看，小米。

　　她轻声地说。

　　这世界总是不缺少不告而别的故事。

; h* U9 w1 p# t0 \1 b% J　　他们毫无留恋，义无反顾，有那么多美好伤感的句子被用来形容这些毅然决然的流浪，甚至名垂千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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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V8 p* _. f: {, Y( ]　　然而谁会想过，最疼痛的一方，往往不是那些在狂风中的远行者，而是那些在静寂里被无情舍弃的人们啊。
4 W+ _: B/ C% R5 K7 M& G
　　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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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X  t9 V: R7 R8 Y% o! ^. z　　阿卡终于还是在某座医院里找到了罗俊。

9 W6 s, l4 p2 b2 m5 C2 w　　躺在床上的男人已经瘦得变了一个人，如果不是靠着入院时的亲笔登记，阿卡几乎不敢认他。由于咀嚼和吞咽无力，护工只能每天给他进些流食。四肢的肌肉萎缩得如同垂暮老人，头发都掉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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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p* Q7 y+ x/ T4 C5 X, O# K* X　　阿卡走到近前，却发现罗俊大睁着眼睛，正在死死地盯着她。

　　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。

　　护工连忙上前看了看，然后转头安慰她：“别怕，他已经困倦得没有意识了，就是因为面部表情肌无力，所以想睡觉却闭不上眼。”

6 A4 H5 `+ J0 Y; |5 o　　“不……”

　　她看着他的眼睛，那里似有光闪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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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P) @/ j& x: Z" A% |/ @6 Z4 h5 B　　“他看得见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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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], _. i" o4 Y: }　　她凝神倾听，只有那人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声响。

" e* f! m; c$ I& x) H$ R$ r8 p/ l$ `　　护工有些尴尬：“咽喉肌也不行了，他说什么，我们都听不清。”

　　“没关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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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W( k) m* \7 [! T  H' e% d　　阿卡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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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O, w: o: E& n, Y9 O  }　　“我听得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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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M( @* L! F% p　　她那么了解他，哪怕只是短短几个字音，也懂得其心所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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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来之前她查过资料，重症肌无力患者可能在哭的时候像笑，笑的时候又像哭，会很可怕。

　　但她不怕。
8 b+ h0 [! [$ J1 H4 s( u8 Q5 x9 A
# m( ^% N  W) ]0 j" M  e( L　　因为她觉得此刻自己的表情大概也与患者相差无几。

　　“他在说——你走。你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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+ L) F2 h" G" W　　阿卡对小米说：“你要去照料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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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p8 b! y9 _. M1 n! h3 m  }2 R" r　　小米摇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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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我才二十多岁，要去照顾一个浑身都要腐烂的病人？我疯了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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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p+ r/ d/ \) r　　“他不需要别人，他只想要你的陪伴。”

% d+ I9 ^6 A& U% s! M/ |　　“需要我，我就要去陪伴？你怎么知道不是陪葬？”小米撇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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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M+ F: q5 b' Y/ F: Z5 {. q$ C　　“已经有一个男人答应娶我，只要跟罗俊离婚，再把这个孩子送掉——尽管这很难。”她僵硬地笑了一下。

* p- [8 G; t2 x; y$ A& O% Q9 ]; y　　“我可以拥有新的人生。为什么还要守在那个恶心家伙的身边？”

　　“你必须去。”阿卡冷淡而安静地看着她。

' `- j& U% t3 i) u/ F- }! H/ s　　蒙奇奇张开小手求她的抱抱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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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阿卡的表情温柔下来，她接过孩子，贴上那张柔嫩的小脸，轻轻地摇。

　　“他的日子不多了，作为他唯一的妻子，请陪他走完最后那段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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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R9 v  C( |: n, e　　“作为回报——”

5 Q4 t: W9 ~4 j　　她低头看着怀里的蒙奇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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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Q, T6 B7 ~  b6 ?　　“这个被你当成麻烦的孩子，我来养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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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n! \  x: d  O1 g& W4 x　　半年后，罗俊逝世。

( `' c. F% w" n! u/ T8 U* ]0 V　　小米为他料理完后事，顺利再嫁。

, _; ~, Y% q  {/ V9 v. |0 ~- e　　阿卡新开的皮具公司蒸蒸日上，甚至还与葡萄牙的老牌企业达成了合作，不日便要扩建新的办公大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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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为了签署合同，阿卡首次踏上了葡萄牙的土地。

　　她先是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，乘火车从里斯本直达辛特拉，又在一个多小时的汽车上独自颠簸，最后下了车，沿着长长的山路，在矮小密集的多肉植物与野花丛中，一步步走过去。

; E& r2 g7 s. G* b( j: `　　她终于站在了罗卡角的山崖之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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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g8 f% c4 h5 i" ]: s　　海风呼啸，过耳即消。

0 s. o" W4 _5 \2 F1 N+ E　　远处的红色贝伦灯塔静默而立，她的面前，是那座高大沧桑的石碑。

/ T7 `! s1 @3 ]& [" j1 `　　斑驳苍老的暗黄色石柱上，用葡萄牙文刻着卡蒙斯的名句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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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 C9 ~# J' t, N3 v. ^, l  b3 S　　Onde a terra acaba e o mar começ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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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~% U1 H0 H* C2 X" F  p; y+ w　　灯塔旁的游客中心，阿卡看到销售处摆放着一份政府旅游证书，上面有罗卡角的地理位置图与葡萄牙国徽，甚至加盖了古老火漆印，却是人人皆可购买。她下意识掏出钱包。

　　大约是天气不好游客稀少的原因，操着蹩脚英文的葡萄牙男孩格外热情，一笔一划地帮她把名字写到证书上，一边不住口地赞美，说您真的是一位富有魅力的东方女性，你们的名字都这么性感吗？无论男女。

　　阿卡听得有趣，反问你还听过什么样的中国名字？

  n: t4 W* ~2 c$ i/ r7 C　　男孩很努力地回忆，然而始终写不出来。忽然一拍头，弯下腰在柜台里翻翻找找，拿出一本小小的相薄。

% O) B0 \, w( P/ h, a- ?$ H$ [" U' U　　打开相薄的某一页，他递过来指给阿卡看。

/ |7 B0 E2 D2 i1 t　　“This is…..our group photo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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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照片上，男孩身边是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
8 J( ^0 h1 s( p, j; [0 K　　苍白松垮的面颊，消瘦佝偻的身躯，努力睁大却依然低垂的黑色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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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g3 w; a( D# f  ?! N3 M7 Q　　他几乎是靠在男孩的身上，笑得很灿烂，手里拿着那张在密密麻麻的葡萄牙文印刷中，用黑色水笔清晰拼写出中国名字的证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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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Luo jun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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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X5 H3 L- x) m9 ]; s　　她凝视照片中的男人，他终于还是先自己一步来到了这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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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在按下快门的这一刻，也许他的手指只能勉强活动，牙齿在发软，身体在下坠。

　　一个人，在异国孤单的悬崖上。

　　面向他们曾经共同的青春梦想，耗尽全力，只为扯动一下艰难上扬的嘴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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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Q! m; @8 K7 C6 h8 p; e　　那一天，小米把蒙奇奇送来的时候，终于还是落了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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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s% C1 ^: N' d) Q* {　　她说知道自己太残忍无情，不配做母亲，可不这么结束，就不能得到另外一场婚姻。

　　“人这一辈子，有多少身不由己和迫不得已啊。”

+ I) b- [, p' y+ Z- c( j7 S+ _　　她哭得丑极了，阿卡感到胃中痉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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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就像……就像罗俊知道，他不找一个女人结婚，你就永远没办法重新开始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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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u( M. i8 q6 y* z9 K: B+ `　　“罗俊啊……”

　　小米的表情变得古怪，发出一声刺耳又绝望的哭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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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o5 \; c! Y; z) |, h/ |　　阿卡只觉得胸口猛撞，心头狂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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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那个唯一订民族风手工包的人是你爸，用的是罗俊发给你的红包钱，他心里明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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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知道自己有病，想留个孩子，他不想祸害你，就想来找我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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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可惜那个孩子居然不是他的……这算不算报应？

　　我找他背锅，他选我代罪，真他妈天生一对。

1 O6 a9 _8 B, Q1 d" l7 A  w　　就连最后那些污糟糟的日子，他都怕你沾了一丝一毫的边儿，死活拖我下水。

  N/ j- C: m+ W. w7 \0 W! B　　他当然不是一个好人。自私、贪婪、懦弱、愚蠢……全天下都知道。

　　只有你不知道。

　　他就想办法让你知道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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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]. R+ {- L) U+ O4 j' m　　这样多好。

/ O1 q8 B% ^5 c9 R　　你不知道他爱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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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T  v8 t) |. y' o. h　　他知道你爱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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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[5 A& g/ F& w$ d) y
$ z4 N: S4 h7 h8 ]7 @. L4 q8 p& \　　那个下午的天气很不好。

　　青白的天空下，大西洋荒凉如幕，海岸线模糊一团。大片惨白浪花前仆后继，狠狠拍击在暗色礁石之上，粉身碎骨，化为泡沫。

　　嶙峋凛冽的悬崖上，许多游客都曾看到一个女人独自站在那里。

# \. c# p' _: Q# t2 z　　风声呼啸，那个单薄身影始终一动未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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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直至夜幕低沉，淹没所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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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T2 x4 i3 f& {　　新办公大楼建立在一片蔚蓝的海滨之地，豪华气派，开业那一天，各界政商名流都来了不少。

　　阿卡自然是最受瞩目的那一个。

: u8 g! Q) r# f# ~% m; W4 b　　她身着典雅的黑色长裙，牵着蒙奇奇的小手，一袭合身礼服的小男孩已经学会挺直脊背与客人们礼貌地招呼，不时抬起头，期待着养母投来温柔赞许的目光。

　　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，大多是些揣测与八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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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据说女董事长极有能力，但心机深沉莫测，当初害得前任老板家破人亡，空手套出了一大笔资产，办了新企业，有了如今的地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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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也有人说她其实心怀慈善，不但对员工贴心大方，还给许多贫困山区捐助了儿童图书室，甚至收养了身边那个混血孤儿，给予无微不至的关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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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D% t% C7 ~& ]. w　　无论何种议论，尽数消弭在现场优美的背景音乐中。

　　阿卡轻轻抚摸蒙奇奇的头，然后走上台去。

) N* l9 W& |' y3 b! W! J" ]5 ~　　掌声雷动，她微笑致意。

; i1 d; V$ X3 I, r+ h& C" P* V　　身着华服的人们围绕在她的脚下，热切地仰视着她。

　　一切安静下去。

' @( F/ H  T% `8 i5 S　　她却没有说话。

/ h$ M' \) m6 c4 ^( G　　风轻柔卷进。她转过头去，凝视着窗外那片净蓝浩瀚。

* A+ ~+ T. q' q9 z3 r, T　　海天一色间，飘浮着各色的庆典气球，其中最大的一枚写着新企业的名字，浮夸又华丽。

　　罗卡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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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W) O# E7 F0 \" f  m' d　　罗卡角。她喃喃地默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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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Onde a terra acaba e o mar começa.”

8 F, J& O6 e* n, V3 e  s+ U　　这是她学会的唯一一句葡萄牙语，发音很不标准，可是都不重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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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时至今日，她明白了它的真意。

' N9 z. J  `8 ?$ d( w9 [& w; J) j　　年轻女企业家的眼泪终于汹涌而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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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在无数惊讶的目光里，没有掩饰，没有转身，甚至来不及拭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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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陆止于此，海始于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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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这是他留给她最后的一句话。

　　他是此前青春里那片脆弱的漫漫陆地，曾随她茁然生长，逐渐盛放。

　　他是此后岁月里回望的一堵峭壁，已至尽头，决然断裂，不留一丝余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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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留她一人，和一座古老的石碑。

0 g9 @1 p2 J& u　　抬眼远眺，前方是伸出手就可以拥有的广袤海洋。

　　波涛如歌，她依稀听到他的声音，像十九岁那一年遇见的稚气男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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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说：你醒啦。我一直等着你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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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爱过和错过，终究都是经过。

　　穿过那片海洋，我还在等着你。

　　在下一个最西端，恒久的罗卡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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蝴蝶梦

不离不弃的爱情才是真爱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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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朵儿衮问：当我们评判爱情的时候，仿佛那些不离不弃最终修成正果的爱情才是真爱。难道不离不弃就是真爱的唯一标准吗？

　　@ Lidan-L 答朵尔衮：

　　真爱必须不离不弃吗？如果这是一道是非题，真遗憾，我得一直站在否定那方。

; l) n, `2 @. M  T- ^　　对于不离不弃，我承认它十分美好，但我不拿它与爱情挂钩，也不以此为目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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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换言之，我不觉得离了弃了的爱比起不离不弃的爱就低一等。

　　我并非不期待理想的爱情，只是觉得不能去倡导“只有不离不弃的才是真爱”这样的观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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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们总是太高估了白头到老不离不弃的幸福感，也太低估了爱情百态的可能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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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们都是凡人，无法判断以后会发生什么。

　　我希望在我看着你的时候，你也能对我笑一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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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希望我爱你的时候，好巧，你说你也爱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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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i4 D+ _3 ?" ~/ W) }　　但是，这份爱，能有多久呢。

5 M' m' |# d9 l6 D8 q+ @  S　　我没那么大口气说得出一生一世，我怂一点，总想着，在我们尚且爱着对方的每一天，能给你最多最好的东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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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这个世界有那么多半路杀出的怪兽要打，有那么多等待人去闯的黑暗关卡，我不是认为你一个人就闯不过去，我只是想让你试一试双剑合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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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U% C  z, D8 m* ]5 K　　我们能打通关是件超级棒的事。

8 e. ]$ o1 y5 J. ^/ w  {　　可打通关这个游戏并不是我们在一起的目的啊。

　　我看《天龙八部》的时候，觉得郭靖和黄蓉一定是所有金庸小说里最幸福的主角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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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小说里有这样一段描写：

( `' T* J: P* ~& y* c6 r9 N2 w　　“黄蓉心想：我和靖哥哥做了三十年夫妻，大半生心血都花在这襄阳城上了。咱俩共抗强敌，即便是两人一齐血溅城头，这一生也真不枉了。一瞥眼，见郭靖左鬓上又多了几茎白发，不禁微增怜惜：敌兵猛攻一次，靖哥哥便多了几十根白发。”

; l* W( u, I3 p% s3 U( n　　是的，我只是想和你一起作战守城，守得住光荣。要是哪一天我们都尽了力，却还是守不住，那么我们也可以说一句“这一生我们俩之间也真不枉了”。

　　谈恋爱，本来就不以成败论英雄的对不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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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E9 N; c0 N: D　　爱不是我确信我们会不离不弃，不是我知道我们一过就一定是一辈子了。

& U6 N3 l" B* U* ]2 }　　爱是两个人心甘情愿的真心话大冒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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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s3 w2 B% T3 U, ?　　在爱里，我也不知道我们会在什么时候分离，我也不确定有没有一方会先放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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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可是我从来不去研究这些，我只是想着今天要不要再跟你讲个笑话呀，我还有好多想分享给你的乐趣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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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好吧，昨天有件事其实我是有点不高兴了，不过如果你给我买一个气球我就原谅你了。

2 e" u3 A( g' C! P1 S6 U　　就在我琢磨这些的时候，日子竟然也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，可是究竟过去了多少天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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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哎呀，我才没有精力去计算这些呢。

　　是的，我情愿做个一个气球就能被搞定的人，不是我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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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比起苦苦经营才换来的不离不弃，我情愿花更多的精力告诉你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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) b2 K4 ^  S9 Z　　我们生而为人，多情薄情都不能算是坏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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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比起这些，其实更让我怕的是，连你都忘记了，爱情那些耀眼又根本不能控制的浪漫，其实有多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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